“真亦假来假亦真。”李靖冷笑,“对南北双方来说,真假重要吗?”
高君雅凌乱了,尽失儒雅风度,亦不能傲骄。虽然他对南北大战的爆发早有预感,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还是很震惊,不敢相信。过去数年中土屡屡对外用兵,国力消耗殆尽,代北镇戍力量也因东征而损失大半,这时候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对中土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然而,事违人愿,越是害怕战争,战争就来得越快。这一刻,高君雅宁愿相信北虏寇边不过是一次普通掳掠,也不愿相信这是一场直接影响南北国运的大决战。
“明公,代北尚存多少兵力?”高君雅急切问道。
“去年第三次东征结束,辽东战场上的代北将士陆续归建,迄今为止,仅存五个鹰扬府,四千余卫士。”李靖叹道,“东都虽然答应尽快向代北补充兵力,但时间太紧,又适逢寒冬,再加上山东各地叛贼蜂起,形势日益恶化,短期内根本无兵可补。”
“四千余戍卫?”高君雅郁愤难当,仰天长叹,“当年纵横天下的代北军,今竟沦落至斯,时也?命也?十余万控弦来犯,代北拿什么抵御?谁来坚守长城?”
“稍安勿躁。”李靖冲着高君雅摆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今日中土国力,只要上下齐心倾尽全力,只要东都一声令下各地援军蜂拥而至,则长城固若金汤,代北更是巍峨耸立,突厥人必将为自己的野心付出惨重代价。”
这话说得好听,无奈事实残酷,整个代北仅存五个鹰扬府,整条长城防线只有四千余戍卫,而敌人则是三个牙旗十几万控弦呼啸而下,这仗怎么打?
不过高君雅还是迅速冷静下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上面有代北军政最高长官王仁恭,有副长官李靖和王威,这三个人承担着守护代北的重任,而他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军将,这一仗即便打输了,大不了以身殉国、马革裹尸而已。
“明公,原阳如何坚守?”高君雅抱拳为礼,郑重承诺,“某以明公马首是瞻。明公要某死守原阳,某便与原阳共存亡,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亦决不后退。”
“北虏来势凶猛,不可阻挡,唯避敌锋芒,徐徐图之,方可在绝境中寻到生机。”李靖站起来,虚手相请,与高君雅缓步走向悬挂在屋侧的地图。
“目前局势下,我们首先要坚壁清野,要把长城以北的游牧部落和边荒平民,一部从杀虎口和偏关两处要隘火速撤至长城以南避祸,一部则西渡黄河,就近撤至榆林避难。此事某已安排下去,由各县府、乡里和部落统一安排落实。其次是紧急征调代北青壮,所有长城以北诸部落和边荒平民,凡愿意留下与我们一起保卫家园者,都要以最快速度赶赴大利城集结,由定襄鹰扬府统一调派。其三,向善阳求援,请天水公火速驰援。”
李靖站在地图前,高君雅站在其身侧,凝神倾听。
“在大黑河原阳河段,这三个地方最易渡河。”李靖手指地图说道,“东溪津,原阳津和荒北津。东溪津在原阳以西三十余里外,荒北津在原阳以东四十余里外,唯有原阳津口正对白道古城,所以,原阳津应该是北虏重点攻击之地,我们防守的重点亦在这里。”
“某的打算是,把四个团的兵力全部投在原阳津口,凭借大河天险,死守不退。”
高君雅吃惊了,脱口说道,“原阳岂不是一座空城?”
李靖点头。
“放弃东溪津和荒北津?”
李靖依然点头。
高君雅难以置信,“北虏有控弦十万余,完全有能力同时从三个津口渡河,如果我们弃守东溪津和荒北津,等于拱手放弃大黑河,而北虏一旦突破了大黑河防线,原阳必失,大利城亦难以坚守,北虏可在最短时间内兵临长城,代北岌岌可危矣。”
李靖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以高郎将的意思,打算以四个团兵力,同时坚守原阳城和三个津口?以两百戍卒守一个要隘,高郎将认为我们有更大把握守住大黑河防线?”
高君雅张口结舌,但又无法接受李靖的建议,于是反驳道,“明公行险一搏,几无胜算,一旦失败”
“结果一样。”李靖说道,“现在我们没有选择,唯有行险一搏,赌赢了,我们就能在大黑河坚持更长时间,就能给代北诸鹰扬、给太原乃至东都军队驰援长城争取更多时间。”
说到这里李靖冲着高君雅一挥手,“当然,若高郎将有奇谋妙计,某愿听从驱使。”
高君雅无奈苦笑,冲着李靖躬身一礼,“某听明公的,请明公指教。”。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李靖抚须叹道,“或许,我们就能搏到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