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叹了口气,沉默片刻道:“你觉得朕如何?”
“这些天你也听到了不少人对朕的非议吧,你觉得,我好么?”
宋旎欢道:“檀哥如今是皇帝了,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好的。我一个内宅妇人眼光有限,连何时改朝换代了都不知道,哪里能对九五至尊妄加置喙。”
谢檀道:“以谢家在云京的根基,即便你在内宅之中,对朝廷中的变化也不会完全闻所未闻。”
“没关系,你知道什么尽可说。可有听过折冲将军、镇军大将军的名号?”
谢檀带着她走到一处角亭,坐了下来。
宋旎欢陷入回忆中,缓缓道:“有一次我和夫君的马车被拦在路中间,说是北境的折冲将军法办了许多逆党,在斩首示众,好多人去看,都夸折冲将军是天降将星。那时我就想,这个人可真厉害。”
“之后从饭桌上听公公提起过折冲将军,皆是夸赞之词。”
“再后来谢云霁去了监察院任职,有段时间很忙,说是镇军大将军查处西宁刺史勾结流匪、苛捐杂税,牵连了不少人。他说镇军大将军是个办实事的人……那一年户部忙的不可开交,都对你又恨又怕。”
“只是我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你。”
“再后来,我病了一段时间,与世隔绝似的,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现下要是问我的感受,那便是做下这些事的人,怎会弑君篡位呢。”
她目光澄澈,在月色下定定望着他,“陛下能走到今天,错也是对,曾面对的境况,不是我这个后宅妇人可以想象的,但陛下蹚过来了,那就不要受他人三言两语的影响。”
“一直往前走,莫回头。陛下还记得么?”
谢檀想,怎会不记得,那一年在出云京的山路口,她便是这样对他说的。
他心中安定了下来,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热血又明媚的少女。
宋旎欢看着谢檀的表情,便知道他还记得,继续说道:“陛下的年少时期太难了,我那时能做的太少,也想的太少,如今陛下仍愿顾念旧情帮我和澜止,旎欢心怀感念,却无以为报,实在羞愧。”
谢檀望了望不远处幽黑的天际,他发现与她相处,连时间都过得快了起来。
她的气息、温软的语调,悄无声息地就抚平了他心头的惊涛骇浪。
少年时期心头懵懂炽热的深情,如今化作了刻骨铭心的痴恋,让他的所求变得卑微,连她无意间称呼谢云霁为夫君,他都能够忍下心痛,只求她能在他身边就好。
“地动之后,谢家为你办了丧事,我忍不住上了谢氏陵园去拜祭,却看到了公爹,独自一人在墓前哭,哭完了又骂些乱七八糟的。”宋旎欢忽然道,“当时听不明白,如今想来公爹说的那些,陛下您难道不是公爹的……”
忽然夜空中发出巨大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话。
宋旎欢一惊,忍不住发出惊叫声。
下一刻,谢檀捂住了她的耳朵。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天际被照的恍若白昼,而后绽放出绚丽夺目的烟花。
烟花在夜空中炸裂开来,光芒耀眼,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幻梦,顷刻间照亮了谢檀含笑的眉眼。
他松开了双手,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旎欢望着满天的烟火,怔怔的,眼眸中水色弥漫。
谢檀知道,她想起来了。
他亦没有忘,多年前上元节曾许她的漫天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