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文官,咱就趁着夜黑风高吓吓他,怕啥?!”
虽然谢云霁身份高,与他们这些泥腿子是真正的云泥之别,可论起运河广陵工事上,尤其是地形,远没有他们熟悉。
其实从利益角度来看,谢云霁的到来是促进广陵段运河修建速度的,他们与他是进退一体。
谁都知道修桥铺路是积德的大好事,更别说修运河了。
怎么修,都没错。
他们很满足眼前,有事做,有钱拿,这一辈修不好,下一辈继续。
谢云霁过来横插一脚,让本应拖拖拉拉的活计快了起来,动了他人利益,自然心里有了怨言。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全然忘了谢大人刚到广陵时杨指挥使前去接驾,谢大人都走了,杨指挥使依然跪在原地没动。
他们若记起这一细节,便知这谢大人不是寻常人物,连杨指挥使这样的一方霸主,对他的敬畏都深入了骨子里。
翌日。
昨夜的大雨在天亮时停了,今儿一早,天空像水洗过似的,明净清澈。
原先修筑好的堤岸坚固也算是经受住了考验,除了临时搭建的供运河工事指挥使住的行馆略有塌陷外,并无其他意外发生。
河工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馆,谢云霁的东西不喜旁人沾手,谢茗则亲手拾掇着公子的东西。
谢云霁在车舆里的案几上奋笔疾书,这些河工总以为天高皇帝远,并不听劝,砂石上的混淆、指挥使的阳奉阴违,似乎都是见怪不怪的。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皇帝换了人,他恨,也不甘,却无能为力。
运河还是要修,他作为臣子,也还是要给今上写折子汇报。
“公子。”谢茗在马车外唤道。
“怎么了?”谢云霁道。
谢茗掀开车帘,递进来一个画盒,在雨水的浸泡下明隼暗扣已经松动了。
谢云霁接过来打开,木质的画轴被雨水泡的有些糟烂,他打开了它。
画上漫天飞雪,女子娇媚动人,美目流盼,倚靠在男子的肩头,二人十指紧扣,皆笑容恬淡。
这是上一次来广陵作的画,还没画完就得知她出了事,着急赶回去……
之后的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
谢云霁的手指摩挲着画中人的脸,目光依依盘旋,生出许多不舍,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目都舒展了开来。
这幅画画的是他与宋旎欢共同度过的第一个除夕。
那时的他和她,真好啊。
谢茗抬眼看了眼公子,知趣儿地退了出去。
谢云霁望着马车窗外的树,久久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谢云霁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如常,道:“把这折子送到驿馆,加急送回云京。”
谢茗接过,却迟迟不走。
谢云霁的目光扫过来,谢茗低声道:“公子,拿、拿错了……”
谢茗手中的哪里是奏折,俨然是前日里才得的竹木简《尚书》。
谢茗这才发现面前的公子眼眶有些红,愁眉踟蹰着,终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半年多了,公子看着如常,其实……那等痛断肝肠,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放下的。
还是会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