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青骡撒了蹄子，那众人掷了兵器。

纵赵活伏下了身子，刃终究尝了他血。

痛发了它身中蛮性，一路未曾得停歇。

身后者疾呼猛喊追不停，身前者不明惊诧避一旁。

跃过山门而去，留赠两三长毛几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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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行了多久？

那夜已浓得化不开了。

赵活仍伏在青骡背上，分不清那厚重的喘息到底是他的，还是它的。

那青骡已再跑不动了，却未停下，只一步步向前走着。

都讲老马识途，恐怕骡子也认得回家的路。

身上的伤，在那血尚滚烫的时候，总是不痛的。可一旦那血静下来，那伤口便开始呐喊，要你将心神全灌注过来。

赵活已听到了。那身内脏腑，身外皮肉的喊叫。好在他从不娇惯这身子，且由它们闹去。

他将嘴角那血蹭在青骡鬃毛上，差些笑出声来，好在有一阵绞痛传来，叫他老实趴下。

又行了不知多久，已出了密林，那道路显见的宽敞了，阔气了。

再行了不知多久，天已微微亮了，那路边已可见得人了。有担着柴的，有挑着炭的，三三五五。他们总会投过视线来，眼见得人骡凄惨状，自然又转回头去。江湖中人，于他们而言，可不见得是个好词。

今日见得此境况，纵使心生二分怜悯，却也不过是多了份告诫后辈的故事。

“万万莫学那些人，争强斗狠，命也白送。”

再行了一阵，赵活差些睡去，身子一斜，便从骡背上滑下。

他在空中猛地惊醒，可那又如何，不过是摔得更痛些罢了。那青骡立着不动，垂了头，那黝黑眼珠正往这边望来，却连拿头去拱拱他的力气也无了。它只能自那鼻中喷出两股淡淡的气，吹到赵活面上。

赵活躺倒在地，只觉背上土路化作了滩烂泥，要把他吃入肚里。可他便甘愿被它们吃入肚里，散了全身骨架，只好好睡上一觉。

他微微收了下颌，将双目向上看去，叫那光刺到眼底，才没真的睡去。可他到底是无了力气爬起来，只好躺在地上等。

没人将那青骡牵走已是好运，又哪里会有人靠过来呢？

可赵活眼中忽然出现一张脸，一张布满了稚气的脸。

那小哥儿张开嘴，那正中处缺了门牙，看着却有几分好笑。他道：“你在干嘛？”

赵活身上已软了，可精神头倒好了几分，于是他挤了挤眼睛。

那小哥儿或许是被赵活丑恶相貌吓了一跳，即刻从赵活眼中消失了。可不待一会儿，他又将头探到了赵活眼中，道：“你是大侠吗？”

他不待赵活回答，又扭动着头打量了赵活两圈，道：“可是你长得好丑哇。”

赵活只好又挤了挤眉毛，一旁的青骡又重重地喷出道气。

小哥儿忽然又消失了。

过了片刻，那颗小脑袋又显现出来，那脑袋旁有两只手，一只手里抓着两只鸡蛋，另只手里也抓着两只鸡蛋。他晃了晃，道：“要吃吗？”

赵活狠狠眨了眨眼，微微勾起了头。

那小哥儿将颗鸡蛋敲碎了，双手掰开，那黄儿清儿便黏糊糊地滑入赵活嘴中。

甜甜的，绵绵的。

赵活将头又放下了，只觉身下土地愈发硬了，可撑得起他身子了。那小哥儿又道：“你还吃吗？”

赵活缓缓摇了摇头。

便见那小哥儿将剩下三只鸡蛋往赵活搭包里塞了，又道：“你是大侠吗？”

赵活挑了挑眉毛。

那小哥儿又跳了一跳，将头从赵活另一侧探出，自顾自道：“要是他们知道我认识大侠，那他们一定就肯同我玩了。”

赵活干声道：“为何不肯同你玩？”

那小哥儿晃了晃头，道：“是我不同他们玩！他们总要我扮坏人！不肯让我扮大侠！”

赵活道：“我从前都是扮树的。”

那小哥儿唔了一声，瞪大了眼睛，凑近了道：“肯定是因为你长得丑！”

赵活眨了眨眼，他发现他讲了这需多话，那疼痛清晰起来。身子也渐渐有力起来。

那小哥儿又一下跳起来，喊道：“那你肯定不是大侠！”

赵活缓缓坐起身来，道：“是没扮过。”

那小哥儿忽然跳到一旁青骡边上，伸手去摸它的头。那骡子太高了些，小哥儿本是踮脚也够不着的，好在这青骡垂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