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刚才的话头,戚继光道:“叔大兄,今年的熏猪头,你怎么送这多?五十只。”
“我听说以往送给你的熏猪头,你都分给部下,甚至是长城哨所的士兵们,最后自己一只都剩不下,所以今年吩咐游七多送一点。”
“多谢!”戚继光瞅着张居正捎带几分憔悴的脸色和凹陷的眼窝,动情地道,“叔大兄,数月不见,你瘦了。”
这一问,张居正又想起刚才云台见万历皇帝的事,不由得抚须长叹:“岂止瘦了?精神头也感觉大不如从前啊。也许,我是该考虑归政给皇上,退隐林下颐养天年!”
戚继光大吃一惊:“叔大兄何出此言?”
与戚继光也不必见外,张居正直言相告,将刚才在云台君臣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告知。
然后幽幽言道:“皇上已经长大了,现在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应该可以独自亲政。”
“可咱听说,李太后坚决不许。”
“是啊!”张居正千头万绪,感慨地道,“一直以来,我非常荣幸深得李太后的信任。其实,她已经看出皇上有亲政的意思,竟然教训皇上说,三十岁之前,想都别想亲政的事,一切还得请教我。李太后这么一说,倒让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皇上现在才十几岁,等到三十岁,还有十几年,可我感觉身子恐怕挺不住啊!”
戚继光点点头:“李太后这话,底下人都知道了,传得很开。官员们都心知肚明,知道如今皇上发下的所有圣旨,其实都是叔大兄的拟票,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认为想办什么事儿,与其找皇上,倒不如直接找叔大兄你。”
类似这样的言论,张居正早有耳闻,甚至“摄政王”一词都传到他的耳中,只是没人敢当他的面捅穿而已。
这种局面对他究竟是福是祸,他心底也不是没有预料。
早些时候,张静修便当面指出,要适当放权给万历皇帝,哪怕是给万历皇帝几次犯错的机会。
但他之所以没有痛下决心这么做,一来是担心万历新政会半道夭折,一旦夭折,再想从头捡起来,那就肯定是难上加难二来也不好拒绝、辜负李太后的信任。
对此,张居正感慨地道:“元敬兄,官员们的种种议论,我也略有耳闻,有些官员甚至认为我是摄政王,皇上成了傀儡,这明显与事实不符。我张居正虽然受先帝、李太后之托,行使摄政之权,但在任何时候,我都是皇上的臣仆。”
“叔大兄可以这么说,我戚继光当然相信,可有些官员心里头不这样想,能有什么办法?”
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说话直来直去,也不需拐弯抹角。
正是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所以像这种话题,恐怕谈论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张居正收摄心神,就此打住,置之一笑,道:“算了吧,不说这些烦心事儿。元敬兄,这次进京,莫非只想看看我感谢我?”
“是啊!”戚继光点点头,“前一阵子你身体不舒服,大家私下就有议论,我当然也得知此情。”
“这有什么好议论的?”张居正鼻子里轻“哼”一声,既带着几分惊讶,同时又掺杂着几分不快。
“叔大兄的身体关系到社稷苍生,更连着千万名官员的前途,他们岂能不关心?我还不是一样关心?”
这话,戚继光是由衷而发。若换了一个首辅,他真不敢断定自己仍是人人敬仰的“戚大帅”。
张居正既是他的至交好友,又是他的伯乐。
对此,戚继光有清醒的认识。
但张居正听了这话,显然没将重点放在戚继光的关心上,所以他冷“哼”一声:“关心我的人当然多,但是不是也有很多人背地里咒我,巴不得我早死?”
“这个……”戚继光稍一犹豫,看了一眼张居正敏锐又敏感的眼神,“这个咱还没听说。但被你得罪的那些豪门大户,想必背地里会咒你。不过,更多的官员应该像我一样,还是希望你长命百岁,风风光光地做一辈子首辅。”
张居正神色稍有松弛,点了点头道:“嗯,这个我也相信,尤其是你戚大帅,盼望我张居正成为彭祖第二吧?”
“是啊!”戚继光爽朗一笑,毫不避讳地道,“无论别人怎么看咱俩的关系,反正我戚继光扪心自问,若没有你叔大兄,就不会有我戚继光的今天。”
“诶,咱俩之间,说这些作甚?”
“上个月,我在蓟镇拜会了一位老中医,他说了一番养生的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咱是受益匪浅啊!此次进京,也想说给叔大兄听一听,就权当闲聊吧,也许对你有所帮助。”
“是吗?好,那赶紧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