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看着周学谦开朗的样子,和叶莺二人恩爱亲昵的场景,脸上的笑容抑不住,顾淮偷偷捏了捏她的手,她这回没有觉得不合规矩躲开,而是返过去掐了掐他的手,夫妻俩这点小情趣,也是被众人尽收眼底。
饭后,沈清月给他们都安排了客房休息,沈正康喝的果酒,并没醉,他趁着沈清月闲散了,跑去跟沈清月说,沈清妍和离回家了。
沈清月不意外,只不过这么大事,沈世兴没跟她说,有些奇怪,她淡笑着同沈正康道:“你好好读你的书,读书才是正经,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你不要参与。”
沈正康小尾巴似的跟在沈清月后面,笑嘻嘻地问:“姐姐,嫂子他们肚子里都有娃娃了,你什么时候有?”
沈清月笑容僵了一下,她也不知道……
沈正康慌慌张张道:“姐姐,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清月笑着摇摇头,道:“不妨事,这事儿随缘。家里弟弟妹妹还不够你折腾的,来催我做什么?”
沈正康挠头笑道:“那些是弟弟妹妹,你的娃娃儿可是我的亲外甥!比我矮一辈!”
沈清月笑了笑,道:“你先把弟弟妹妹照顾好了再说,我家的哥儿姐儿你且等着吧!”
沈正康就笑着说:“那我等着!”
顾淮来了,沈正康就回家去了。
沈清月拉着顾淮笑而不语,环着他的腰问:“你倒是大方。”
顾淮抱着她笑道:“不好吗?”
“好,很好。”
“嗯。”
顾淮心里明白,愧疚这种事,比爱恨都难控制,而他不想沈清月心里有半点别的男人的位置,周学谦现在和和美美,前途可期,什么都跟沈清月没有关系了,这样再好不过。
沈清月靠在顾淮怀里,唇边洋溢着熠熠夺目的笑。
顾淮抱着她,慢慢悠悠道:“去年年底,我去真定见的周学谦,想不想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
沈清月很好奇,问他:“说了什么?”
顾淮道:“说了沈正越的事,他说他早就听说了,本想派人问候你,但还是没问,他自己说的,问候你,不如让自己千万别变成沈正越那样的人。他说他身边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沈正越的事,倒是让他醍醐灌顶,我想,可能是因为正好和你有关吧。”
“这是你想的,可不是他说的!”沈清月生怕顾淮又小肚鸡肠。
顾淮笑笑不说话,随后才道:“他们好了,那你呢?”
“我什么?”
顾淮抱着沈清月屏蔽的关键字,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
沈清月还是红了脸颊,她也想要孩子,但是什么腰下面垫枕头,好像都没用。
他们夫妻俩的孩子来的的确有些迟了,沈清月二十岁才怀上第一胎,生了个哥儿,沈世兴派人过来问了沈清月要不要妈妈伺候,沈清月说不要,沈世兴也就没有派人过来,沈世兴这几年待沈清月又冷淡了许多。
沈清月自己忙,又想着沈世兴要顾着四个孩子,没工夫管她很正常,没怎么多想。
沈家其他人也都派人或者亲自过来问候,包括四房的人,但除了老夫人之外,因为她不能再听到跟沈清月有关的任何事,沈清月有孩子的事,她也就不知道。
老夫人中风之后,沈清月作为孙女,还是去看过她的,但是老夫人一看到她就有复发的迹象,几次都差点一命呜呼,沈清月为了自己的“清白”,绝对不能让老夫人死在她手上,后面逢年过节也都不去看老夫人,倒是轻松不少。
后面五年里,沈清月又生了一个哥儿,一个姐儿,她依旧跟顾淮过着细水长流的日子,独独有一件风波,就是顾淮去沈世兴家里看望即将参加科举的沈正康的时候,传出了顾淮和沈清妍的一些风言风语。
沈清月压根没当一回事,但是有一次下人说话,让他们夫妻俩都听见了,这事儿就遮掩不过了,顾淮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你妹妹有病。”
沈清月笑,沈清妍是有病,嫉妒人的病,前世勾引张轩德,这一世勾引顾淮,可惜遇上了顾淮,沈清妍太难得手。
顾淮又道:“幸好我没病。”
沈清月又笑,顾淮嘴巴有时候坏坏的。
沈清月的姐儿三岁的时候,沈世兴大病了一场,算算年纪,他也有五十左右了,这个年纪不算小,生了病,人的老态就特别厉害。
沈世兴特意让人传了话来,说让沈清月去看看他。
沈清月记不起来多久没有跟沈世兴单独待过了,或许有五六年了,或许更久,她带着蔡巧的花间集过去的。
屋子里就父女两个人,下人都出去了,沈清月想替沈世兴伺候汤药,沈世兴不喝,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沉默了半天,忐忑地问沈清月:“……清月,爹问你一件事。”
沈清月漫不经心地用勺子舀着药,“您说。”
沈世兴低着头弱声道:“十年前,你祖母跟我说,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了吗?”
沈清月不避讳,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沈世兴诧异一瞬,又很快平静下去,红着眼眶转过头,不忍心去看沈清月,仿佛面对着种种耻辱,令他难堪。
沈清月反问沈世兴:“您就只想问这个?”
沈世兴闭着眼道:“你为什么不说呢?你恨爹吗?”
沈清月死死地盯着沈世兴,冷着脸道:“说?我为什么要说?气死你,然后让弟弟妹妹跟我一样,过着十几年无父无母的生活?至于我恨不恨您,您说呢?”
沈世兴哽咽了,这就是恨了,但这么多孩子里,沈清月是他最疼爱的一个。
沈清月放下汤药,拿出妥善保存了十年的花间集,翻开道:“我的恨太浅薄了,您应该听一听我母亲们的心里话。”
她一字一句地念出蔡巧做的诗,其中化用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和“相敬如宾”等语句,一个女子婚后生活的种种心情,跃然纸上。
沈清月翻到中后部分,有一首蔡巧抄写的诗句,她含泪念道:“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她切齿流泪质问沈世兴:“嫡母那个时候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便要从天黑等到天亮……父亲,您如何忍下心啊?我想问问您,您如何忍下心啊?!”
沈世兴眼角流淌着泪水,他不忍心,但这些事蔡巧从未对他说过,他也从未深深地去想过。
沈清月来不及擦掉泪水,她死死地攥住诗集,道:“这是我第二位母亲说给您的话,我的生母,也写下了札记,您想知道吗?”
沈世兴蓦然睁开眼,浑浊的双目期盼又害怕地看着沈清月。
沈清月冷笑了一声,道:“我生母的札记,您看了肯定会高兴,她和我嫡母一样,是再善良不过的人,不过我这一生都不会向您透露半个字。您有什么话,亲自去和她们说罢!”
沈世兴从床上惊坐起,拽着沈清月衣摆,战栗着道:“清月,爹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看看一眼……就看一眼……”
沈清月绝情地扯回了自己的裙摆,收拾收拾好面容,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沈世兴躺在床上失声痛苦,他很后悔,他一直后悔,他一直想得到一个谅解,哪怕是谎言也好,或得不到谎言,能逃避也好,但沈清月的所作所为,让他一生一世也逃避不开了,沈清月活一日,他的罪证就存在一日。
沈清月不知道两位母亲会不会想要这样的报复,但她觉得,这是沈世兴该得的。
她以后还会养着沈世兴,会派人照顾生病的他,会亲自去侍疾,但绝对不会告诉沈世兴,她口中生母的札记,是她编出来的。
沈清月回到家中的时候,眼睛已经不红了,看不出哭过的痕迹,顾淮正好在家里,喜色满面,他把沈清月拽进怀里,笑容大大地道:“夫人,我入阁了,我入阁了。”
虽然比原先晚了几年,却还是走上了和原来一样的道路。
沈清月喜极而泣,道:“恭贺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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