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的困顿挣扎在她眼前匆匆显过。

那是……“艾妲丝”的记忆。

“他们”在抓扯头发的手下拼命挣扎，疯狂惊叫，徒然攀抓了一手沙土，被取乐者踢烂脑袋和肚子。

“他们”在暴戾的棍击下死死护住抢来的食物，狼吞虎咽着将它们塞入嘴中，再被它们逆流着堵塞喉咙和鼻腔，与污秽之物融化在一起。

“他们”用笨拙的方式抓着尖利的武器，像未经开化的野兽一样相互撕咬，大开大合地挥舞着利器，被自身后伸出的手轻慢地割开喉咙。

“他们”将自己藏在重重护具之下，抓着稻草一样死死攥紧手中的剑柄，无论缘由地挥动刀剑，抱着被浑杂之物溅了满脸的头，发狂地哭笑。

“艾妲丝”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们。

宽大的手掌捧在她头颅两侧，用有力的手指，撑开她的眼睑。

【你看到了什么，艾妲丝？】

“他”说。

【我……】

“艾妲丝”张了张嘴。

她的双眼被溅起的血沫覆没。

她什么都看不见。

……

爱洛睁开眼。

她的眼中一片洁白。

干净的棚顶，干净的床铺，干净的桌与地面。

一尘不染。

她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头部被什么缠绕着传来紧绷感。身体如此沉重，又或者只是疲惫感让她不想动作。

姿容美好的少女来来去去，安静地微笑着打理这安静屋子的一切。

她在每天清晨来到这里，换掉花瓶中不再新鲜的鲜花，清扫遍布于整个房间的似有似无的灰尘。

她在每天早晨来到这里，确认一位眼神空洞的少女苏醒过来，神情平静，状态稳定，没有发冷或者发热，身体依旧苍白枯瘦，没有黑青的痕迹蔓延，没有猩甜的气息弥漫。

她会将一动不动的少女扶坐起身，捧起一碗放凉到恰好的稀粥，用边缘钝滑的勺子抵开神情木然的少女的嘴，一勺又一勺地耐心投喂，直到碗和勺子里都变得干净。

她会将用好的餐具清洗干净，摆放整齐，用干净的水盆接来温热的水，在上面搭好干净的手巾，重新回到那个房间，用打湿的手巾一次又一次擦拭少女的嘴角、脖颈、领口，换下被食物弄脏的衣服，换上一件干净得崭新的衣服。

她在每天下午进行相同的工作，如果衣服脏了，那么就换掉。

在换掉之前，她会用打湿的干净手巾擦拭少女的全身，并在擦拭少女的脸部时确认重重缠绕的纱布下是否发出腐臭的气味。

她会抬起少女的手臂和双腿，进行适当的活动，以免这脆弱枯瘦的身体的贫瘠的肌肉萎缩又或融化。

她会确认少女身体的所有状况，并为让少女的一切都保持在“正常”的状态，做出相应的、适宜的、恰当的举动。

她为少女修剪长长的指甲，为少女修剪变长的头发。

她为少女清理空洞眼眶中蓄积的秽物，为少女换上新的绷带。

她事无巨细地看顾少女的所有，直到少女的脸上也能透出一点血色。

直到当她走进房间时，少女离开久卧的床铺，那只本来空洞的金色眼瞳中映出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