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来客(1 / 2)凛异首页

夜色之下,

斑驳光影倒映在他眼中,凝眸远望,延伸至夜晓的尽头。

余下此处的灯光,只像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种突兀,不合群的色调。

“不在了。”武烛明兜兜转转,能找到的只他自己,至于有无什么响动,踏步和呼吸,加上那“叮铃铃”听过无数遍的声音,仅此而已。

时间已是耗费够多了。天色一切如常,寂冷夜风吹过,他的回忆浮现,印记,邂逅,渊潭……今晚的一切都印在他的心中,过去的残影还未遗失。

杳无人迹的山峦边缘,除去寂静则什么都不存在。

明明什么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武烛明却莫名感觉到了……心跳,胸口,在那里,悄然隐现出了,一种不确定,异样的“实感”。

再看周围,空无一人。

而不知为何路灯之间相隔不远,白光却是不能盖过黑夜原本的颜色,仍留下未能照亮的破碎片影,如同光芒之中夹杂了些规律的缝隙,平平显出这几段渗人的宽阔大路。朝路的尽头看去,只觉重复无他,勾人心魄。

山峦崖峰伫立在右是天的障壁,而城市灯光在左,像是无法触及的遥远之地。

冰冷的灯光刻出殊异的寂静,不见来路,不见出路,通往何方,不得而知。

武烛明,灯下,眼中仍有着他永不失明亮的神光,唯独他这白衣来客是不请自来,徘徊许久,也不晓得他是怎么从这单调无二的景别中分辨出先前到过哪儿的。

找对了地方,可脑海里存在的诡谲印象,发生过的事,又像是消失了痕迹。

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有所怀疑,看着那无光的角落,他不禁想:

今夜,真如一潭水,幽静,静如死水。

该收起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但那血色的倒影,灰白的身形,那时候的痛苦,一切的一切,难道就这样忘了。他之所以追根寻底,可不仅仅是为了一个真相。

该离开,暂时。

心中一颤,余光一闪而过,灯影的边缘。

就在那儿。

站定脚步,某种直觉迅速支撑起了他的想法,他目光如炬,认定不可能是错觉,这次不会是巧合了。

静,还只是静。

所见所感的角落,影与光的界限,一个身影逐渐浮现。

无声无息,平平无奇。

随着脚步变换,光影交替,直到显出身形的全部。

是一位少女,对武烛明来说,并不陌生。

她好似凭空出现,又像是一直在等待。少女立在原地,即使夜晚无垠,她的存在,也使其泛起了涟漪。不易察觉的她的独特,独立于此地,别离于他人。再看去,轻巧,逸然,质朴犹如古朴的扉页,构成了她被人感知的那一部分。等到从这种内在的显现中抽离,只是一个少女撑着一副纤细的身体,甚至会让人觉得她风吹即倒,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可值得言说,只是单薄几件灰白衣裳,仅披挂在身而已。

在如此的黑夜裹挟之下,就连简朴也透出一种不相衬。

少女的短发在灯光映照下,呈现出浅灰色,去除了多余的赘述,并没有刻意打理平整,只是单调的散乱着,和衣衫一起随风摇动。

等她完全从黑暗中走出,从她灰黑瞳眸中透出的眼神,没有热烈,少于冷漠,却无法忽视,就只是凝视着武烛明,渗人心魂,与其相视,只觉,

直刺骨髓。

她缓缓靠近,浅笑淡然,不是嘲弄,也无明灿,仅仅是一种单纯的,不多流露的欣悦,由此让人有了一丝平静与心安。

武烛明站在她对面,正色以待。

现在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他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回想起第一次,武烛明也只是远远看见了她而已,要说这样面对面,只有过一瞬间。

先他一步,少女以一种平静的语调发问:“回来了,为什么?”她的声音柔和寡淡,如清风拂面低语。

“我原来没打算走这条路的,本打算碰个运气,结果还真让我撞见了。现在看,上次也不单纯是个巧合嘛。”武烛明笑着回应,边说边观察,他还真不太记得与其相遇时的诸多细节了,与其说忘,倒不如说那时周围的样子不如现在这般,清晰可触。

第一次,他看了眼时间,对,今天,是今天吗?大概是这里,他遇到了少女,之后……

有什么忘了,拨动时间,不行,越是回忆,越是感到朦胧,

他得要有一次提醒,不能就这样忘记——

叮铃铃,武烛明的“铃音”适时响起,今晚一直都有,只不过现在更响亮。铃音不能作为提醒,但能让他重整思绪,有些着急了,武烛明反思。

“这种时候,不常出现这种声音。”少女指向武烛明腰间的“钥匙串”,她说,“很轻便,也很显眼。”她微笑着提醒,武烛明也以微笑回应,检查下自己的“钥匙”,没有缺失,因为它们缺一不可,

就是把自己丢了也不能丢了它们。

“是——这些可是我的护身符,没了它们就少了运气,哈哈。”武烛明说,又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声音才得以再次看到她,他看了一眼少女,那灰色让武烛明颇有些熟悉。

搅动破碎的记忆片影,夜幕掩盖了许多事。少女,他,不对,不止有他们。

“当时——不止有我们两个?我真记不清了,你呢,或许你还记得。”武烛明直入主题,少女站立不动,她自然而然的笑意又明显了几分,

“就为了这个?你这人,难不成……”她挪动脚步,目光偶尔会停在武烛明身上,稍作停顿,又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不知在对谁说,“不是偶然经过吗?”她低下了头,武烛明不确定她在和谁说话。

等待是武烛明所熟悉的,这段时间,他也能整理下杂乱的思绪。

少女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明明找了很久,况且,就凭他的一双眼睛,要是有什么蛛丝马迹,想不发现都难。如此说来,倒是凭空出现的可能性大些。

第一次,第一次到到她,武烛明反而是那个藏身暗处的人。

夜晚初始,他从大路的另一边走来,步履稳健极是寻常,真有人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位来客吗?

先让武烛明注意到了异样,但太远也太暗,唯能分辨出那是一位身着朴素少女的背影,她就站在道路的远方,衣裳轻拂摇动,为了什么而停留。

“就是这儿了……”他只模模糊糊听到少女的声音,相隔太远,空气中莫名浮起了微弱的血腥味,希望是他的错觉。

再往前几步,少女的模样还未见到,可她所注视的,那是什么,

不应该存在的,虚幻的复现:

血色浸染了黑夜的底色,无数的“人形”看不出面容,不发出声音,仅留下“影子”的模样,他们在奔逃,他们在挣扎,影子被撕碎,人影被淹没,一直,一直。他们试图逃离,模糊显出的动作彰显着他们的混乱与疯狂,他们是记忆的残留,冲出景象的边缘,又不断重复,直到最后的最后,所恐惧的,所逃离的,终于还是追上了他们,天夜反转,宛如一条黑色的河流,席卷而来,所有事物,终都归于寂静,月光隐没,黑夜颔首。

骇人的景象,都被限制在路的一段,也尽收于武烛明的眼中。就像是某人记忆的重演,虚幻,虚假,很容易分辨。他只远远看到,又有几分真实,血腥味渗透到他这里,变幻的场景遮盖了原本的光影,既是幻境,不过一时而已。

血色渐渐消散,黑夜重归主位。

回忆到此为止,少女看样子仍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但武烛明有一件事想确定,那复现的“情景”,他捏着下巴,思索半响,说:“允许我问一个问题,就在这儿,痕迹,遗留,什么都消失了。那时所见果真是幻影才对,但是,不能说全是,因为……”他的声音坚定,说,“那之后,我们所在,并不是渊潭山。”

发生过什么,偶尔闪现的记忆,隐约使他记起另一番场景。

少女浅浅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饶有兴味地看着武烛明:“是真是假,你已经有答案了,没什么可疑虑。”移开视线,摇头,过了半天,才又重新注意到武烛明,见他仍是一脸坚定,她站定脚步。

“忘了,是吗……”她微笑着解释,“仅是残留下的印象,也真假难辨对吗,不过,也到此而已了。至于那之后的所谓“真实”,呵呵,难道该我告诉你吗?你一直在那儿,直到我发现你之前,记得起吗?”

风渡人静,夜色阑珊。

那景像只是残留的影响,他早已有了定论。但是否有一个“别人”,他没得到答案,有人或不是人,在这里或不在,是他的臆想或是真实?都不能确定,只有继续回忆,不是平白无故的倒影,有一个源头,是的,他见过,

只不过第一次他离得实在太远太暗,等到所有的蜃楼奇景消散,他远望过去,只有少女伫立在灯下,她弯下腰,幻影消失后留下了什么,在她拿起的一瞬间,武烛明觉得四周都安静了不少,有什么在起变化。

“流下的一滴血……”那时少女说的话他虽能听到,但传到耳朵里只剩下几个字了。不行,武烛明想,他得走近些。

借助路灯的光,他才勉强看清了少女手中所持究竟为何物:

宛如一朵暗红色的花,透过光线,就像血滴绽开又凝结。

少女端着这“血花”仔细查看,远处的他也一样。她走到道路的边缘,从那里可以瞭望城市。在说什么,听不清,再近些,夜色暗幕,可以为他稍作掩护。

“嗯?居然,来找我了。”是少女的声音,在对话?但他目光所及没有其他人,自言自语也不像。能听清楚的实在太少,要更靠近,那时的他又是被什么所吸引着呢?

只差不过几十步了,前面能听清,全凭夜晚静谧和他的听力。他不乏感到些奇怪,少女背后的光影,模模糊糊的,如同摇晃消逝的影子,混在夜晚的背景下,即便他眼神再好,也无法做出判断,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有什么隐藏其中。

“会再见的……”少女的话更让武烛明摸不着头脑,看她端详着血花,嘴里呢喃着,“就在这其中,划开的伤口,有什么值得你血和泪的垂青,哼,让我帮你这个忙。”清脆的响音从少女手中迸发出来,她握紧手掌,血色的花朵逐渐破裂,其中流出暗红如血的液体,染红少女的手臂,顺着少女的指尖滴落,然后,又渗入阴影中角落,不见踪迹。

“仅此而已?”少女的声音他渐渐能听清了。

那是什么?武烛明心生疑惑,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钥匙串,安静过头了。他的直觉没错,自血花破碎开始,这里便不再只是真实可触的环山路,氛围悄然改变,从那血花中渗出的,不止暗红的“血”。

“没想到你也会问我这个问题,嗯,我好像也回答过很多次了。”少女瞭望城市,嘴里念念有词,在其身后,黑影隐藏了什么。

不直接站出来只是出于谨慎,可藏起来实在让武烛明难受,偷偷摸摸的不是他的作风,如果可以,上前问个清楚,不是很好?

少女手中血花渗出的气息,离得如此之近,都不能简单称之为异常,他清晰感受到四周急剧变化的温度,空间的清晰感也逐渐消散。他只有一种感觉,危险逼近的感觉,那个女孩为什么还?

武烛明本不该来到这里,他可以走另一条路。现在谨慎和隐蔽都失去作用,得再近些,不然的话……

“不重要,我不过是一个漫无目的的游荡者,不过是……”少女的话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到,

“非人的怪物而已。”

叮铃——轻灵的响声微小,但也足以引人注意。少女蓦然回首,血花从手上掉落,在接触地面前就完全碎裂消逝。一瞬的对视,她灰瞳中的眼神,

凛然袭人,直至心魂。

怎么回事?武烛明自认他不会出这样的差错,难不成——来不及多想了,当务之急,是要把她……

人呢?不见少女身影。

刹那之后,已不是他所熟悉的渊潭山。

再后来,他就记不太清了,记忆空缺了一块,他遗忘的那一段,只留下对她的残破印象,少女的不同之处以及她非常人的展现,他直到现在也不能理解。

记不得,记不清,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或事,呈现在脑中就如同混沌一片,梦一样,少女的身影朦朦胧胧,也仅存她的一部分,回忆至此,先前发生的事,该是一场噩梦。

至于别处的印象,经历过的,虚实交杂,血夜混合,是谁的脸,是怎样的感触,都在记忆里逐渐变得模糊,只记得,那应该是,嘈杂而翻腾的另一种场景,

与夜晚的死寂截然不同。

等他的视线清晰,渊潭山还是那个渊潭山,少女依旧站在护栏的边缘,她看着夜晓,最后一面,只留给武烛明一个极易消逝的微笑。

山路寂静,没有光影的模糊,没有血红的蜃景,一切都和他熟悉的别无二致。眼前的道路如此清晰,灯光如许柔和,黑夜这般漫长,他没有多作停留,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他还有约,不能迟到,其余它事,只留在路上慢慢追忆。

武烛明离开时才入夜不久,现在回来,则更接近黎明。

后来他又见识了许多事,该说今夜的确漫长。

现在,只他们二人于此。少女很平静,她丝毫不在意身旁之人,只顾着低头沉思。这也使武烛明能更好地观察她,少女给人的感觉,怎么说,仿佛是她只身存在于此,夜晚冷冽,不能影响她分毫,平和,自然,虽无武烛明不变不移的坚定,却也感受不到任何软弱或是动摇,相反,沉稳,内敛,从容,比之武烛明则更适合她。

“既然记起来了,还需要我的回答吗?”少女看出了他的变化,问。

“该记住的一直都记得住,但是,仍有一段空缺,说不定就在那里,我忘记了某人呢?”武烛明笑着说。

不止有他们是肯定的,因为,“长夜已然逝去,寂寥将不再。”悲戚,忧愁,愤懑,他还能记起那个人的语气,情感,那之后呢,他身处何处?所谓长夜,不是今夜,而是“过去”,寂寥不再,又在说谁?

他为什么会听到这句话?搞不清楚。

少女听了武烛明的疑问,说:“从我口中说出,就能让你相信吗?遇到了什么,使你又折返回来。我提醒过你,你也该明白……”少女眺望远方,她的声音坦然平淡,脸上依旧带着笑。

可能武烛明不那么在乎发生过什么,亦或是那句话的真意。遗忘的过去,纠结于此只会让他止步不前,武烛明坚信过去他的不会让自己后悔,身边的人,当下的事,才不能忽视,更不能遗忘。

见少女又回到出神的状态,武烛明走近些,说:“其实我只是抱着些许希望,毕竟那个时候你和我在一起。发生了什么,真相又如何,我倒并不多么在乎,不该问你这么多,更何况我们才见过一面,但现在是第二次了,既然如此……”武烛明做了个自我介绍,这样的晚上没人会听不见,凭他亮堂的嗓音,也叫人难以忘记。

而少女不受他热情的感染,只是浅笑回应:“武烛明,武烛明,呵呵,听得很清楚。”武烛明伸出手示意,他还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见她笑意盎然,“我的名字不重要。”少女继续说,“就当是先前你躲在暗处的回应好了,而且,我是谁,你不是也听见了吗?”

听见了?武烛明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非人的怪物,她是这个意思。

“要说独特可以,怪物,实在谈不上。”

“你应该明白,不能单纯以表面视人,也许现在也是相似的道理。”

两人对视,不发一言。武烛明这才注意到,他俩一个仰视,一个俯视,与自己相比,她显得并不多高,纤细则更甚。仔细端详,就如落叶掩住了她的本质,一时之间,不得看出来更多。

不能以外现视人内在,他何曾不明白,只不过,

他直勾勾盯着少女,哪怕武烛明的确见过她的某些,特殊之处,

“怪物”,到底如何呢?

移开视线,武烛明笑逐颜开,满面灿烂地说:

“名字不想说就不说,反正人又忘不了。”

少女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浅笑:“这么晚还上山,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还是说好奇心旺盛,跟我一样也不用睡觉呢?该告诉你什么,不如你来提醒我。不要在此滞留过久,已经很晚了。”她走到石栏边,遥望着夜晓。

“真的?那,那个血花,你捏碎它之后,才开始了变化。”

少女停顿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血红色,在夜晚还是明显过头了,你没见到吗?来的那条路,直通到山顶。”

这一下点醒了武烛明,原来那时候……他回望来时的山峰,赤红,的确很显眼。墨翎,你的约定完成了吗?

“过去在夜晓发生的……”武烛明有一个推论,但没有依据。

少女凝望远方,自说自话似地低语:“谁知道呢,不过偶然找到了它。只知道是过去留下的凝结,封存着某种“过往”,悲戚的往事幻影,不过沧海一粟。可能创造这血凝的人,也曾深陷自己的念想不能自拔吧。”

“可是,这不是什么幻境或者过去,它就在你手上,而且真实发生了……”武烛明嘴上说着真真切切,其实他对那一段的记忆完全模糊了,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不应该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钥匙串,还是不解。

“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用太担心,我说过,血凝不过是另一种表象,让我们暂时触及真实的一面,不外乎冰山一角。”少女回答,她对武烛明的遗忘并不了解,起码她自己还记得很清楚。

碎裂的声响,渗血的穹顶,与夜晚不相称的躁狂,被撕裂的血影,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武烛明记得一些碎片,却不能将其拼接完整。

朝少女方向看过去,苍白的灯光融于夜色,武烛明和她的距离似乎被拉长了,黑夜浸没血色,却不能掩盖住她的眼睛,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山了。很晚了,还不走吗?”少女突然问。

“迟早要回家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他回答。

“早知道不该现身,免得你来问东问西。”少女说,“已经遗忘的就权当做一场梦好了。该放在心上的,不还有更重要的事吗?”

确是古怪的梦,他想。“如果不是你一晃眼就不见了,也不用我再来一次了。”武烛明的声音温和不少。

半晌没有听到下文,晚风拂过,还要多久才等到天亮?

少去交流,静谧马上占据了主位。两人都面朝夜晓沉默,武烛明拆下腰上的物件,摆弄一番又装回去,纵使如此他也检查得格外仔细。少女缓缓依靠在护栏边,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有遥远的“夜晓”。

“我问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少女望着夜晓,忽然问。

“为了,嗯,找你?问你那些话,还以为能理清楚。哎,你一定晓得不少吧,为什么——算了。”武烛明半天又把话憋回去了。

“我问的是,为什么你想知道,只是出于好奇?要是我不出现,你又该怎样?”少女缓缓说。

这次武烛明没答话,见他一叉手,好像问的是别人,故意做出苦恼的样子。少女斜视武烛明,他既然执意要回来,大概是有某种自信,况且那个时候,他也是早在一旁观望,这家伙,呵呵。

两人的目光一直被夜晓所吸引,她扫过武烛明一眼,问:“原本我以为遇见你已是今天的最大意外了,没想到你竟然会折返……瞧见什么了,才会想着回来一探究竟?”

武烛明挑了挑眉,今天的事要讲的话可耗时间。周边安静的出奇,按说现在有人也不奇怪,这条环山路是经常有人走的。来时的道路清晰可辨,夜晓的繁华也不因遥远而让人无法体会,然而以前在山上停留时,武烛明会觉得渊潭山是“夜晓”“白岩”的一部分,可是今晚,行走在渊潭山,他始终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讲多了无用,云哥还在等他,少女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还打算在这停留多久。武烛明靠近正思索的她,问:“你还要继续待在这儿吗?”

“为什么不呢?看看我们城市的夜景,夜晓,它在过去有很多名字。”

她的目光流连于夜晓的繁华,少女并不烦闷人潮的聚集,城市给了人们一个无底色的背景,同时也收留了她。

“夜晓”的存在独一无二,它从过去到现在都称得上神秘。武烛明自小就与它结下缘分,直到现在也不敢说熟悉它。“夜晓”古时候的事他只是略有耳闻,以前,“夜晓”是不太为人所知的。

“你是最近才来夜晓的吗,怎么样?跟你一样,它是很有气质的。”武烛明不愿沉默延续,轻快地说。

“如果最近以年计算,那就是了。”少女不紧不慢地回答。

对“夜晓”的谈论不嫌多,可武烛明对城市和家的记忆中,还夹杂着今晚的诸多事——让他有了一丝忧愁。他收敛了几分笑容,转头看向少女,她沉默着,不知是否有这种心思。

“也好久没回去了。嗯,家里的物件还没来得及换,而且得储备些——也没赶得上去看他们,院里也该打扫下最好,堆着可别生了虫……”少女自言自语,似乎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说到这些的时候,少女才走了会儿神。

她一直在看夜晓的某个方向,武烛明微笑,看来并不只有他在乎。

“没能回家?”

“偶尔。”

武烛明陪着少女吹夜风,空旷又清冷,但能让人静下心。在他身旁,自刚才开始,少女就有些恍惚,一直在想别的事。

“夜晓”的一个代名词是广阔,这也意味着它有着很多事未被人知晓,从很久以前夜晓就怪事连连,这也算是它的独特所在,但这一次,渊潭山的征兆,让武烛明有种被乌云笼罩的预感。

从夜晓到渊潭,他已走过一条晦暗的道路。

凝望远方,顺着偶然觉察的违和感,武烛明多了些留意,在那个方向,晚上是一片黑暗,如今却闪动着光影;华光之外,繁华的角落,还没等到天亮,是什么等不及在城市中攒动。

他熟悉,所以才能察觉,很远,但他看到了些许不寻常。

月光苍白,比往日更甚;少去人们的灯火,更远处的地域,连光都无法渗透,几乎无法被看见;飞鸟不应该在此时往返,它们盘旋在楼宇之间;风也不时改换方向,朝着未知的终点流动;就连黑云也遍布稀松,暮色比平时压得更低,平时轻松视见的“明塔”顶端,现在也无法看清,暮云像在遮挡掩埋什么,既是远离,又在隐藏着什么。

望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通往夜晓更深处的诸多道路,却不同往日的川流不息,少有的行人放慢了脚步,车流也改变了行程,封了路?

平日里武烛明常常走动的楼栋,如今灯光不灭,人影跳动,在他们的晨曦早早亮起灯,武烛明向来作为看着他们的那个“编外人员”,深知他们的忙碌代表着夜晓的不安分。

凝视许久,更远处,他所不能见,不能至的某处,

一个未知的方向。

“夜晓”的无数个中心之外,多了一个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古怪“中心”。

有一种不安,一种变动,在这渊潭山中流淌,也在这“渊潭山”之外,显现。

今天以前,夜晓还没有这种怪异的涌动,难道是他久疏观察了?

眉头紧皱,也不见笑,还谈不上焦躁,转头回神,少女也在看着他。

“你待在夜晓的时间足够长。渊潭山的变化,也代表着夜晓的某些前兆,它们彼此相融。你明白的,比起夜晓,此处发生的一切也可算是微不足道。”少女如此说。

“这就是你在这儿出现的理由?”

“如果我真的确定什么,还会在此悠闲看风景吗?展露的不过片影,不能下定论,到底是搅动渊潭的洪流,还是昙花一现的异象。”少女的语调自然,她反问,“你从夜晓来,和我一样在这儿徘徊,发生了什么,不如你来告诉我?”

夜晚,武烛明默念,盘踞在渊潭山,他抬头向“朔峰”望去,

“那个女人,一直在那儿吗?只和夜晚作伴,太无聊了。”他想。

夜晓,无论是颠倒昼夜的逆流,还是这山上的其他人,今晚的一切,都被你看在眼里吗?武烛明想起了他的那位哥哥,对他来说,这些何足挂齿。“你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吧。”他心想,没注意到,自己又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

一旁,少女看他像是交了好运。

“你似乎很在意夜晓的事,可好像又不怎么担心?”少女的问话让武烛明回神,她正盯着武烛明,武烛明笑着回答:

“担心,光担心有什么用?如果不能一直陪着看着,谁能心安?现在我们身边就有那么一群人,在为了夜晓忙里忙外呢——只有人,最使人担心,也只有人,最在乎他人。”

说完好久,没等少女说话,就听到静默中笑音一阵接着一阵,武烛明笑起来就停不住,好一会儿才见他喘着气打住了。

“抱歉,抱歉,是扯远了,哈哈。说起来,又耽误他们事了,我原本想着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不如一探究竟,借着今天的巧合,给他们带点儿惊喜也好。结果陪你在这半天,也只看了风景。还是太嫩了啊,如果云哥在这儿,就不会跟我们打哈哈了。”武烛明的语调充满活力,他转念想起什么,笑说,“回来不也为了我那劳累的哥哥,让他少费些心神。这时候,他巴不得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嘞,估计正忙的焦头烂额吧——嘿,云哥,你也在等今天吗?”

听他的话,不只一人,难怪。见他笑意盎然,少女问:“云哥?听起来你很信任他,是怎样的人。”

武烛明轻松地放下双手,脸上写满了回忆,不时还能听到他的嗤嗤笑声,少女见他这样高兴还是头一回。

“坚定一心,最在乎他人,在乎夜晓,得到所有人的拥护,除了他没人可以称得上。还没天明吗?我的云哥,可别白了头。”

就像他的那位“哥哥”站在眼前,武烛明笑咪咪地自说自话。

女人对他的灿烂只抿嘴一笑,心中默默记下武烛明的热情,至于那位“哥哥”,能让身边人如此放下心……

在乎夜晓,在乎他人,值得所有人的拥护,

她闭上眼,夜风轻语,听起来,

他承担了许多。

“他肯定想见一见你。”武烛明忽而来了一句。

没有回答,也是情理之中,虽说云哥在市里头是个人物,但工作还是比较隐秘,这样讲恐怕没人会答应。

“心领了,在其它时候,没准我能与你说的云哥夜谈一阵子。”少女回答道,而后又自语,“还没回来,她在渊潭山待太久了,怎么办好……”

“你在等人吗?”武烛明问。

少女神情自若,遥望夜晓淡然回答:“只是陪着她罢了,不是她的话,你也见不到我。”

哦?今晚有预定的人还挺多,如今都流行深夜赴约吗?武烛明心想,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另外的机会再见到少女。

“听我说,如果你在探究什么,不是现在。”少女突然起身说道,“我已去过渊潭山的大多地方,在遇到你之前,在遇到你之后,仅是这段时间的所见所得就足以让我们警惕。渊潭山没有隐藏,它所预示的,可说不上好事——”

两人站在寂静大路的中央,她所说的,除了武烛明,只有黑夜会聆听。

悠扬的音色,不同于平时的鸟鸣悦动,它带着明显的节奏,很不明显,从远处传来,从渊潭山的更深处传来,滴咚,滴咚,像是水流滴落,树叶摩挲。不为人所注意,在此刻的夜里它是唯一的标记,格外奇异,又令人神慌意乱。

混在其它杂音中,不太引人听见,但他们都觉察得到。

“你最好快些下山。”少女庄重起来,目光凌人,给人以无言的压迫感,“我留在这儿可不是为了等你。没人能预料到之后将如何,福祸难料,我和你不同,无论为了什么,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境。”她的语速比平时快些。

这是在担心我?这家伙,比看起来要亲近人嘛,一起下去也好和云哥碰头,可她得等人。武烛明稍许展露笑容,刚想说点什么,一阵刺痛从胸口处传来,又是那种莫名的实感。

他听到了,渊潭山的回音,心跳……

刺痛和怪异的感觉只一瞬便消解不见,可武烛明却一动不动。

说起来,他探究的原因之一,深刻的痛楚,都快忘了。如果真要说有一个源头,他所感受到的,最接近这夜晚的,那印记,就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