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发苍白脸皮下的六块肌肉僵硬的抖了两下。
与此同时也扯动了陈大发干裂的嘴唇。
他嘴角在动!
他好像在笑!
鲁春秋与公牛哀面面相觑。
陈大发来到妖荒这段时间,第一次笑,皮笑肉不笑。他不像鲁春秋努力控制自己的喜怒不露于表,同时脑海中想起那句话“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
内心处于一种平衡,至少现在的陈大发是这样的。
鲁春秋看似平和的话语却带有威胁,继而与公牛哀的哈哈大笑,嘲讽意味深厚,根本不拿陈大发当回事。
而陈大发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并非回击嘲讽。
而是在某种情况下,他觉得其他人能通过动作和表情去表达内心情绪,他为何不可?
情绪,也许确实值得拥有,不论好坏。
陈大发每次带着疑问来竹园,并非每次都得到答案。别人没有义务为他解答任何事;他也没有必要和鲁春秋产生矛盾,他要的是等待。
之前那次答应鲁春秋留下来,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时候未到,他在等一个契机。
来竹园之前,雪衣和周周要把被风吹跑的茅草捡回来,陈大发告知他俩等他回来。
陈大发回到虎须村,雪衣和周周坐在树底下,无所事事,又心事重重。
萧李素宝和猪小白还没回来。
陈大发走了过来,难得的问了雪衣一个问题:“确定吗?”
雪衣一头雾水:“什么确定?”
陈大发指着那根磨出一个尖角的木棍。
雪衣明白陈大发的意思,点头:“确定。”
陈大发不再接话,只是看着雪衣,像是在思考或权衡?
他的死鱼眼,雪衣读不懂。
周周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算我一个!”;他只是老实,不是蠢和笨。
老实人也有脾气。
他听懂了雪衣和陈大发的意思。
陈大发转头看向萧李素宝的院落,再转回来盯着雪衣,懒得开口,表达的意思很清晰,问的是萧李素宝在哪。
“素宝和小白去打水了,还没回来。”雪衣答道。
陈大发去飞来湖,他要确认一件事。
萧李素宝抱着猪小白,胸襟有些湿,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陈大发,你来了。”
陈大发点头回应,径直向湖边走去,蹲下来,看着湖水中的倒影。
他上一次蹲在湖边观察自己,发现了自己的死鱼眼。
陈大发看着水中的影子,他的脸。陈大发尝试再笑一次,没有成功。
再来一次,依旧没有成功。
事不过三,最后来一次。
终于,陈大发勉强扯动嘴角。不过对脸部的皮和肉的控制还不是很熟练,不能随心所欲。
他的认知当中没有笑这个概念。
他朝萧李素宝招手。
猪小白打死不肯靠近飞来湖。
陈大发用手指抠着嘴角拉扯一下,说:“留意。”
萧李素宝一脸迷糊,根本不明白陈大发到底什么意思,只听到一句留意,留意什么?
飞来湖的浪花不是很大,甚至可以说只有微波粼粼;但陈大发还是想一次成功,轻轻涌动的湖面很影响观察水中倒影。
本身嘴角的动作就不明显,涌动的湖水使影子更难以分辨。
“开始。”陈大发瞅准了时机;每一圈扩散到岸边的湖水的时间,他很快算好。
只不过他让萧李素宝盯着倒影,并非他的脸,不知为何。
猪小白看着他们两个蹲在湖边,想起不久前的回忆。
萧李素宝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还是一脸迷糊:“就这?”
陈大发点头。
萧李素宝声音拔高,咧嘴笑了:“陈大发,你......”她刚刚反应过来。
可陈大发阻止她把话说完。
笑声在湖边弥漫,萧李素宝在笑,她很开心。
陈大发似乎开始愿意与她分享更多东西。
他不知道萧李素宝笑什么。
竹园,小阁楼中厅,鲁春秋在看书。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湖和树,书中自有......
鲁春秋看着书,听着萧李素宝没说完的话,捻着胡须。
他很好奇,萧李素宝和陈大发蹲在湖边究竟在做什么。
由于湖水荡漾,陈大发和萧李素宝又是蹲着,恰好挡住倒影;鲁春秋只能从上面看着他们俩人蹲在湖边。
他是个聪明人,大概能猜到湖边俩人在做什么。可是对于在妖荒拥有绝对掌控权的他来说,猜到和清楚看到,完全是两回事。
这次能猜到,下次呢?再下次呢?眼见为实,看不到意味着存疑,事情也许有别的真相。
尤其是有陈大发参与的事情,更让他难受,比直接打他一巴掌更为无法接受。
陈大发从那次鲁春秋说漏嘴,便猜到鲁春秋在某处窥视他们。
他不在意而已。
但不在意不代表没行动。
目前,陈大发没有直接动手的想法,他更愿意挠一挠鲁春秋的脚心。
就像之前鲁春秋和陈大发说过要挠一挠天真道人的脚心一样。
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他和鲁春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一个不问,一个不提,就是让某一方去猜,让对方心生疑虑,从而心生顾虑。
这个事情可能就那么简单,但架不住往复杂方向去想。
这便是人心和人性,而鲁春秋似懂非懂。
公牛哀走了进来,对鲁春秋说道:“大哥,关于纳彩,问名、纳言......”他没说下去,因为鲁春秋脸色不像往时那么开心。
这是公牛哀第一次见到鲁春秋如此表情,即便三百年前妖荒被天真道人封禁,也未曾出现这种情况。
鲁春秋放下书,抱起半尺高的竹筒往脸上蹭,说道:“问名?不是已经知道她名字了吗?哪还用去问。算了,咱不懂这些规矩,即便懂也做不来。怎么方便怎么弄,马死下地行嘛。”
公牛哀提醒道:“大哥不是说要照着礼来操办吗?”。鲁春秋:“这叫入乡随俗,管不了那么多。对了,说到马,你待会安排另外一匹,牵到村里去。”
“好勒,大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公牛哀。
“哈哈,二弟真是孺子可教也!不比那些读书人差,甚好!”鲁春秋很快恢复笑容。
他的疑心,也只持续了片刻,在绝对实力面前,所有阴谋诡计不堪一击。
妖荒,还是他做主。
鲁春秋喊住刚要下楼的公牛哀:“对了,二弟,也把那块红布一并送去。”
公牛哀应声:“得令!”
驾~
公牛哀做骑马状下楼去了;鲁春秋在中厅拍手叫好。
咚咚咚~
公牛哀崴了一下脚,马失前蹄滚下楼梯。
鲁春秋:“......”
“大哥,我没事。”
公牛哀牵着马一瘸一拐往虎须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