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大十分懊丧和无奈,登州城被攻破后,他先是从蓬莱水城用船送走了老母亲和弟弟张可度、儿子张鹿征,让亲信及家仆带着他的总兵官官印去投京城。张可大还遣走了大批浙兵及内港船只,然后返回官署太平楼,拿剑杀了妾室陈氏,上吊自缢只迟了那么一步半步而已,竟然没能及时断气!
随后张可大发觉有人抱着他喜极而泣:“张叔叔,张叔叔,你总算醒过来了!”
这声音,张可大一下子听出来了,是傻子,他这才明白过来,是傻子舍不得他死,不顾一切救活了他。张可大不由得摇头叹息,苦笑道:“贤侄,你何苦要救我!叔叔活下来,只会比死了还难!”
傻子可不管张可大这话啥意思,张叔叔说话了,张叔叔活过来了,这就让他十分高兴了,其它的,现在都不重要。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笑地说:“张叔叔,你活过来就好,活过来就好,刚刚可把我吓死了。”
要不是因为路上救葡萄牙火炮教官团有所耽搁,傻子早已赶到太平楼,张可大就来不及自缢了,妾室陈氏也不会枉死了。傻子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滴到张可大脸上和嘴巴美髯上,张可大只能苦笑,咂巴着傻子眼泪里的甘甜与苦涩。
看到张可大明明自缢死了,现在居然又活了过来,孔有德心里五味杂陈,他是很想杀了张可大,但又不愿当着傻子的面杀。本来张可大自缢死了,仇恨也就了结了,即便他的部下要对张可大尸体千刀万剐,一块块剁碎了丢出去喂狗,以泄心头之愤,那也是他部下的事,孔有德既不会阻拦,也不会参与。现在张可大又活过来了,反而是个麻烦事。
见张可大活了过来,孔有德部下纷纷拔出腰间的倭苗刀,一步步围拢过来,将张可大与傻子围在中间。傻子将张可大上半身挪到自己右腿上,抽出左腿半蹲起来,左手护在张可大胸前,右手紧握着倭苗刀拦在张可大外侧,两眼警惕地扫视着孔有德部下士兵,紧张地防范着,深怕他们对张可大暴起杀招。
杀气遽然凝重起来,情势一触即发,十分凶险。
傻子身体不弱,缠着张可大学过几天功夫,还跟着孔有德等人学过一些招式,可真要打起来,傻子绝对没能力自保,更别说保护张可大了。张可大见傻子用身体和四肢全力保护着他,却根本没考虑自身安全,感叹傻子心地实在纯良,心中感动不已。
张可大虽然活了过来,这时气还没喘匀,腿脚还很麻木,身上还没几分力气,对抗不了叛军士兵。张可大可不能让傻子为保护他而死,于是喝道:“你们要杀的是我,我由得你们杀,但你们不要误伤了小斗,先把他拉开吧。”
傻子左手搂住张可大胸膛,大声说道:“张叔叔,我不怕,我不会让他们杀你的。”
傻子虽然十分惊恐,右手倭苗刀却握得紧紧的,手臂纹丝不颤。孔有德手下人都是从巡抚衙门一路跟过来的,知道孔有德不愿伤害傻子,他们跟傻子也没啥仇怨,好几个平时和傻子玩得也不错,自然都不愿伤了傻子。傻子不顾一切死死保护张可大,他们一时投鼠忌器,也不好下手。
空气似乎凝固了,双方僵持着,孔有德捂着嘴巴干咳了几声,喝道:“像什么话!都放下武器!”孔有德部下虽不情愿就此放过张可大,但孔有德已经发话,他们只好慢慢后退几步,将倭苗刀插回刀鞘里。
傻子朝孔有德大声喊道:“孔哥哥,你先前答应我不杀张叔叔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孔有德心想:“我啥时答应过你不杀张可大了?”他不愿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跟傻子理论这事,便吩咐部下道:“先将张可大押到牢里去,回头再说。”
傻子并不是真傻,立即说道:“不行,不能将张叔叔关到牢房里,一起关押到巡抚衙门里吧,我要一路随行看着。”
孔有德瞪了傻子一眼,心想你果然不是真傻,心里比谁都明白。孔有德还待耍个心眼,想办法分开傻子与张可大,那样就可以称心如意杀了张可大。但又转念想起叛军刚刚进城,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去做,不能老被傻子拉着跑过来救这个,跑过去救那个,现在傻子要亲自押着张可大回巡抚衙门,那也好,至少傻子暂时是不会纠缠他了,于是甩出一句话:“随你!”
见傻子仍然双眼巴巴地凝视着自己,孔有德瞬间读懂他的心意,连张可大都能暂时放过不杀,其它人就更不算啥了,孔有德于是下定决心,补充道:“城里的文武官员,只要还没死的,我都将他们关押到巡抚衙门来,这样够了吧?”
傻子万分感激地看着孔有德,满意地点头说道:“孔哥哥,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