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利,俺以为你有多大的志气哪,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蛋,太让人失望了!”
“大成,俺知道你早就想当会计,也一直在找机会把俺钱有利从会计的位置上拿下来,可惜老天爷始终没有给你机会!今天机会总算来了,本来想趁机捡个漏,结果弄了个做梦娶媳妇空欢喜!大成,你做这种蠢事,咋不脸红呢!”
“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俺也确实想把你从会计的位置拿下来!刚才,是你自己给了一个把你拿下来的机会,并不是俺所为!结果,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钱有利,你是怎么当上会计的,你那点本事咋来的,城关村的人没有不知道的!钱有利,你不要以为俺啥也不懂!张主席说得对,合作社的会计虽然也叫会计,其实不过是个出纳员,没什么奥妙!如果让俺大成干,不用任何人教俺管保超过你!你信不信?你肯定信,只是你心服口不服,不敢说信!钱有利,不要以为你们家的人最聪明!为了让你当上会计,你们全家人费了多少心思,耍了多少鬼心眼子,可以瞒了天、瞒了地,但是瞒不了社员!你是一只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可惜,年代不同了,你猖狂不起来了,兔子尾巴也长不了了,早晚会被城关村的社员把你从马上拉下来,然后打翻在地,像有些人那样臭不可闻!”
大成一句话噎得钱有利差一点背过去,钱有利又一次黔驴技穷,不仅没有还手之力,连招架之功都荡然无存了。
这时,钱有财已经看出来了,如果再不站出来替钱有利挽回点面子,钱家的脸面就全都丢尽了,就没有人再把钱家当回事了,钱家矗立多年的大厦就轰的一声倒了。不过,说句话容易,真要是打起来,自己哪里是大成的对手,非吃大亏不可,想到这里又不由得胆怯了。再往四下里一踅摸,钱家也有好几个弟兄在场,胆子立刻又大了起来,觉得真要打起来,也不见得吃亏。
“大成,难道你是吃喝水长大的,不管啥事都要插一杠子!大成,你不要以为你兄弟们多谁都不敢惹你们!别忘了,俺钱家也不是好惹得!”
“钱有财,别张牙舞爪的说那些没用的!什么弟兄多弟兄少,俺大成从来不仗势欺人!钱有财,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俺也不能不识抬举,那咱俩就分个高低吧!不过,必须先小人后君子立下生死状,生死有命,省得过后找麻烦!!”
杨占全虽然和钱有利已经坐在一条板凳上,但是,心里也一直有怨恨。他已经体会到,自己虽然一次又一次地偏袒钱家,可是钱有利和钱有财不但不感激自己,还把自己当猴耍,让自己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他也想收拾收拾钱有利和钱有财,可惜,既没有机会也始终下不了手。而且,如果收拾钱有利,必然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自己也整了。不过,如果钱有财和大成真的打起来,钱有财指定打不过大成,钱家的人心不齐,也肯定打不过大成家的人。他很希望大成把钱有财打个鼻青脸肿,一解心头之恨。但是,一想到钱家的势力和自己的前程,不管也不是上策,只好趋利避害了。在心里骂道:钱有财你个不知好赖的个王八蛋,要不是看在你们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用的份上,我不给你来个落井下石就不姓杨!告诉你,我厚着脸皮出来给你们解围,你他妈的不要以为是因为我怕你,是在巴结你给你打溜须!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杨占全不傻也不是好惹的,得罪了我不仅照样不得烟抽,没准还把你送进笆篱子去呢。
“你们还有没有完!你们要是敢打架,我就让公安局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钱有利比谁都清楚,真要是动起手起来,钱有财非被大成把打得爬不起来不可。钱有财还在其次,自己呢?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就更加骑虎难下无地自容了。杨占全的话,无疑是给钱家也是给自己一个下台的台阶,如果此时此刻不趁机下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有财,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之所以瞎掺和是别有用心!再说了,他算那盘子菜,咱犯得上和他较劲吗!杨社长已经说话了,不管咋地,咱也得给杨社长一个面子!”又对大成说:“大成,大伙还都等着分麦子呢,俺得赶快给大伙分麦子,咱们之间的事哪天再说!”
“钱有利,今天是合作社第一次分粮食,俺压根就不想让大伙扫兴,那天再说就那天再说,俺等着你!”
钱有旺哥几个虽然也拉开了架势恶狠狠盯着大成家的几个弟兄,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但是,一看大成的几个弟兄,不仅在体格上都膀大腰粗,而且在精神上也好似四大金刚一样无所畏惧,都不免有些打怵。还好,钱家哥们都心有灵犀一点通,杨占全和钱有利的话虽然不多,但是,都明白是啥意思,立刻来了个就坡下驴,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拉倒了。
大成和钱家哥们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是,钱家哥们毕竟当着众人的面?了,那些经常被钱家哥们欺侮、嘲弄的人都哄堂大笑,并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去,有帮着赵金芳往袋子里装麦子的、有帮着称称的,李家分了四大袋子小麦。
“婶子,您不用管了,俺哥四个给您扛回去!”大成说道。
大成哥几个扛起袋子就走。钱有利的脸煞白煞白的,恶狠狠地瞪了赵金芳和大成等人一眼。赵金芳狠也狠地瞪了钱有利一眼转身走了。
又一场疾风暴雨般的风波过去了,钱有利能幡然悔悟吗?杨占全能扪心自问吗?不但谁也不知道,而且也弄不清杨占全为什么总是站在钱有利一遍,让城关村的上空总是蒙着一层阴霾不得安宁。
大成哥四个一进李家,李老太太赶忙迎了出来。
“大奶奶,麦子放哪?”大成问道。
“放下屋吧!”李老太太高兴地指了指南屋说。
“大奶奶,这回您家分了这么小麦,忙活了大半年了,该包饺子吃了,包饺子的时候可别忘了招呼俺哥四个一声!”大成放下麦子后高兴地说。
“忘不了!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哥四个!明天就收拾小麦磨面,后天就请你哥四个吃饺子!”
“你哥几个进屋喝口水歇一歇!”赵金芳说。
“不用啦,俺还等着回去分麦子哩。婶子,您千万别生真气。钱有利不是个好东西,杨占全也不是一个正经官,现如今的社会,不是日本鬼子和国民党时期的社会了,是共产党的天下,容不得他们胡作非为!他们一次又一次做违背共产党的宗旨的事,上级不会永远不知道,一旦知道了,杨占全的社长和钱有利的会计也就当到头了!”
“你看社长那个熊样!平时的威风也不知道都跑哪去啦,连个公道话都不敢说!这社长当得多丢人,趁早下来的了,省得丢人显眼!”冬子说。
“大婶明白他们心里是咋想的,老话说白的黑不了,黑的也白不了一心想害人的人,结果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谢谢您们帮助婶子,事情都过去了,你们哥几个也别生气啦。”
“婶子,俺哥几个不生气,俺要气死他钱有利!婶子,有啥活言语一声,千万别外道!”
“谢谢你哥四个!自打你大叔走了,还少麻烦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常来帮忙婶子干些杂七杂八的活,婶子早就累得爬不起来了!你们走吧,别耽误你们分麦子!”
大成哥四个走了后,李老太太问赵金芳钱有利是不是又找茬了,赵金芳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今天俺豁出去了,当着大伙的面,把造谣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对大伙说了,虽然在分麦子的事上惹了一肚子气,但是,说得钱有利哑口无言,把压在肚子里窝囊气,全都倒出来了,心里说不出的敞亮!”
“娘,钱有利要是再欺负您,您告诉俺,俺和他评理去!他要不讲理,俺就去找县长,俺不信县长也向着他!”李天明说。
赵金芳永远忘不了那次被批斗时的情景,她不希望儿子的参与这样的事,更不想在儿子小小的心灵上蒙上一层又一层的阴影。
“眼下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要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娘和你爹自会处理,你们只管读好书就行了。”
“文翰家,钱有利比他爹还要歹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使坏,以后千万要多加小心,不能让他们把咱算计了!”李老太太嘱咐道。
“俺如今想明白了也看明白了,有些人,不计较和容忍能感化得了,但是,对钱有利来说,不但不能感化他,他还把咱的忍让当成无能,认为咱软弱可欺,所以随便踩践咱!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人要是没有尊严谁都看不起你,既然忍让不行,那就和他斗到底!绝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
“钱有利的势力依然比咱大,和他斗斗不过他,不斗又不甘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多少年了,一直在他的欺压下生活,咱到底有没有出路,出路到底在哪里,谁能给咱指一条活路啊!”李老太太悲愤交加。
“娘,您不用担心。旧社会,有日本子和国民党给他们撑腰,谁拿他们都没有办法。现在是新社会,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掌握大权的是共产党,他就是再歹毒,眼里也不敢没有政府、没有共产党!他虽然想把咱置于死地,但是,他没有那个胆量,也办不到!”
“如果没有共产党和毛主席,咱一家不会有今天!娘不是害怕,是因为不知道咋对付钱有利好,心里憋得慌!”
“娘,您不用担心!这回他不想按照咱挣的工分分给咱麦子,目的就是想扣你儿子的工分和钱,他得逞了吗,没有!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愁没有用,提心吊胆也没有用,以后他要是再欺负咱,杨占全又袒护他,咱就去上级告他!非闹出一个青红皂白来不可!”
“这么多年了,钱有利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倒当上会计,事情不是明摆着吗,上面有人护着他给他撑腰,咱有啥啊?咱虽然可以去告他,能不能告赢也不好说啊!”
“告不赢也得告!上级那么多干部,不可能都像杨占全一样怕钱有利,一定有像王主任那样的干部!即使告不赢,大不了弄个鱼死网破!”
“唉,什么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娘不怕别的,万一告不赢,钱有利的胆子就更大了,更加猖狂了!欺负咱的手段也会更毒辣,就怕咱应付不了啊!”
“等你儿子回来以后再说吧,反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管什么样的饺子,李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了,二柱、三柱都馋了,对李老太太和赵金芳说想吃饺子。
“奶奶知道你们想吃饺子了,明儿就去磨面,磨了面就给你们包饺子!”想起远在黄河边的儿子,又有点惆怅地说:“也不知道你爹啥时候才能回来,如果你爹在家该多好啊。”
再过几天就要过中秋节,正好黄河大坝的工程也已全部完工,正当金县的民工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博山矿务局来了两个招工的干部,向王队长说明来意后要见见民工。
通过半年多的共同劳动和生活,王队长和民工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在王队长心里,这些民工不仅是全县最棒的劳力和合作社的生产骨干,而且,经过这次修筑黄河大坝的锻炼,已成为一支强有力的敢打敢拼,能抢险救灾的队伍了。这支队伍的建没凝聚着他的心血,无论哪里需要人,他都打心眼里舍不得他们走。不过,当想到这些农民祖祖辈辈都想过上既安稳又不愁吃不愁穿的富裕生活,以及城乡之间、农民和吃供应量的工人及机关干部职工依然还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时,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阻拦他们去过梦寐以求的新生活。何况,还是去做社会主义新型的工人,到另一条战线上去建设社会主义。
王队长领着招工的干部到了工棚子,把民工召集在一起后,简单地说了说矿务局招工的干部来意后,矿务局的干部把炼钢战线的发展做了详细的介绍,最后说欢迎大家到炼钢战线参加社会主义工业建设。
当社会主义的工人,几乎是所有农民一生的愿望,很多民工都动心了。但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又有些顾虑,大多数民工都犹豫不决。王振岭因为心里不托底,也一时也拿不准主意,问李文翰去不去。
李文翰知道,现在虽然是新社会了,但是庄户人家的生活依然是最苦的。所以,为了改变自己和子孙们的命运,都想摆脱对老天也和土地的依赖,过一种有稳定的收入的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在旧社会虽然只是一个美好的梦,但是,新中国成立以后,老百姓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已经不那么难了,已经有不少人已经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如果能去矿务局当工人,就再也不用为庄稼的收成好坏犯愁了,就可以过上吃皇粮挣工资的新生活了。何况,一旦离开金县,李家就再也不受钱家的气了,所以,李文翰也很想去当工人。但是,他不但无法割舍对土地的那份情感,也对自己的家庭状况适合不适合矿山的生活心存疑虑。而且,让他最担心的是,自己走了以后,一旦钱有利欺负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孩子,谁来保护他们,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打消去矿务局当工人的念头。
“大叔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了,一方面难以割舍对土地产生的情感,另一方面觉得这么一大家子人,全指望大叔一个人挣工资,能不能维持生活心里没有底。农民虽然很辛苦,但是,各方面都比较活泛。而且地养人,只要舍得力气,把庄稼种好了,维持生活不会有太大的难处。现在农民的生活在不断的提高,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人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城里人和农村人也就没多大的差别了。大叔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事,李家和钱家积怨很深,大叔走了能放心吗!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吧,大叔只好放弃当工人的念头。振岭,你聪明伶俐,人口少,应该出去闯闯。机不可失,你要是想去就去吧,不要犹豫。”
“大叔,您说得有道理。咱祖祖辈辈都是靠种地吃饭,一说离开庄稼院,心里不仅没有底也有点舍不得,您要是去俺就去,您不去俺也不去。”
招工的人问王队长哪位是李文翰。王队长立刻就明白了招工人的意图,把李文翰叫了过来。招工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文翰,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李文翰同志,我们矿务局是个新局,很有发展前途,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国家的骨干企业,希望你能到我们矿务局上去!”招工的人说。
“谢谢领导!说实话,俺没多少文化就是有把子力气,干庄稼活还凑合,干别的就很难说了。另一方面,俺家人口多,上有老母下有五个孩子,最大的刚上学,俺倒想去,可是,他们离不开俺,俺离开他们也不放心,只好辜负你们的希望了,谢谢你们这么抬举俺!”
“你家人口是不少,不过你不用担心,将来矿务局用人的地方很多,等他们长大了都会有工作,生活是不会有困难的。这样吧,你回到家后和家里人再合计合计,如果想去随时都可以去,矿务局的大门始终为你们——也包括其他农民兄弟敞着!”
招工的人一看李文翰说的很实在,虽然感到很惋惜但也不好再劝了,领着几个民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