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俩对坐半晌,不发一言。
大概是嫌气氛实在沉闷,蛊娘子给自己斟了杯微凉的碧螺春,一饮而尽。
“算了,就只说这应许楼吧。”
“应许这词,据施洗说出自《旧约》,是上帝与他的祖先亚伯拉罕立约,答应给他的后裔拥有流着牛奶与蜜的土地,也就是应许之地。”
“后来,我又问过雁回,他爱看那些故纸堆和地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又说应许之地指的是海图上的迦南,原有迦南人居住,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安宁处。”
“施洗又说,它是上帝对那犹太人的奖赏,因为他们通过了考验。”
“我以为施洗那洋老头是老糊涂了。这说法和‘天命青龙,降而生梁,宅土茫茫。圣命武侯,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注1]有什么分别?”
蛊娘子把这首三岁孩童都耳熟能详的诗谣念了一遍,满脸不屑。
“想要地盘就直说,非要扯上几句昭昭天命、神圣驱使,好似这般就洗脱屠戮的鲜血,那些损阴德的事儿通通都与死尸一起深埋地底了。瞧这施洗信的上帝,跟大梁那暴亡的先帝也没啥差别,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不过,我对应许楼本也没有多少期望和归属感,顶多是因为风雨阁有点好感,能在那儿挂名,干些脏活儿,但也止步于此。”
“我喜爱的风雨阁,不是勾心斗角的法术势[注2]与罗网,而是侠肝义胆的青衣们。”
玉生烟默默听着,替挥斥方遒的蛊娘子满上一杯碧螺春茶。
“此次表姑能这么快找来,一是因为小烟你通过弈棋放出的消息;二是因为我本就要赴这次拜月大会。高天许城主经应许楼给我递了请帖,与请帖一同送来的还有两封任务。”
蛊娘子说着,颈间爬出一只黄金蝎,扬起的尾螯是与身体相比毫不起眼的灰褐色。
她将左手伸到肩头,黄金蝎温驯地爬至手背,一副任君玩弄的模样。
“第一封讲,有一个隐瞒姓名的贵人向应许楼要求,调查拜月大会上持有长枪的青年中手臂带疤者,尤其是姓秦的。”
逗弄了下与猫犬并无两样的黄金蝎,蛊娘子右手食指轻沾茶水,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字,旋即又抬眼看玉生烟。
“小烟也懂的吧。京尹府有人坐不住了。”
“我瞧你身边跟着那小伙子人不错,像是沉得住气的样子,和你小时候很相似。所以打算放他一马,毕竟京尹府的无论哪位,都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主儿。反正我也没看到他手臂上有疤痕。”
“对了,他不姓秦吧?”蛊娘子问。
玉生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滇南玉氏族规里有一项规定,本家人必须保守那些可能招惹大祸患的秘辛,不得透露他人,包括分家亲眷在内。
这些被隐匿在最纯正的血脉之中的秘密中有一桩关于前朝皇族子嗣的。
据说那位长到十七岁后出走的安和公主并没有在逃婚途中香消玉殒,而是隐姓埋名,在江湖中闯荡,并且与当时江南最出名的琴师私相授受,结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