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工部的批文,李虎的佛堂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搭了起来。
哪怕是京城里的富商巨贾修楼,也没有建得这么快的。
不出三天,李虎的佛堂就已经修出了一个雏形,有了一张容得下一人坐立的长桌。
第一名上门来找李虎做法事香客,是在第四天上门的。
李虎还记得那名瘦小黝黑的男孩,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最后带着李虎到了他父亲的墓前,指着那块已经磨损地看不出字迹的墓碑,向李虎比划起来。
在章大人那边的帮助下,李虎很快就确定了墓碑主人是战争中死去的战士,将男孩从江湖戏子的手里解救出来,送到了孤独园中。
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归宿了。
更多的孤儿,压根不会有进入孤独园的机会,多半通过人贩子流入到了各种江湖戏子手中,若是有合用的就先用着,若是不合用,就免不了再次被人遗弃。
好在最终,男孩被城中一家绝户的手艺人收养,将来的生活也算有了保障。
也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李虎的名声渐渐在附近的街坊邻里之间传播开来。
李虎做法事,只收五个铜板,放在佛堂门口的铜钵中即可,他也不收走,只是任由有需要的人来取。
有些穷人家压根给不出钱,就跪在地上,用各种高大的头衔招呼在李虎头上,反倒让他烦恼起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却奈何不了他人对着自己直呼活佛。
到了佛堂真正修成的第四十二天,找他做法事的人早就在门前排好了长队,队伍一直延伸到街外,又拐了一个长长的弯,这才看到队尾。
整座京城中已经没有谁不知道他的名字了。
有时候队伍里的人会因为排队次序发生一些争执,这时候,章红就会从附近巡逻的街道赶来,就地解决了矛盾。
偶尔,她也会与李虎搭上一两句话。
“真没想到,你连正德寺的名号都没有用上,就吸纳了这么一大群信众。你做的法事,和其它人做的法事,究竟有什么不同?”
“无它,唯手熟耳。”
在那个被抄家的雨夜,在漠北的荒坟和古战场,李虎不知道与多少鬼魂对话过,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经验。
或许,他就是此世唯一当得起这句话的人。
面对李虎这个回应,除了翻白眼,章红还真不好有别的反应。
在章红看来,做法这件事无非就是摆个过场,谁做不是做?
像他这样弄得神秘兮兮的,简直是装神弄鬼!
日子久了,做多了敬奉鬼神的事,李虎也慢慢地和这些人混熟了起来,从这些找他做法的人那里问出了佛堂香客如此之多的缘由。
由于漠北的战火,有太多东西在悄无声息中破碎。
比如事业,比如家庭,甚至是一名乞儿最后的一点尊严,都有可能在某一天中消失不见。
京城,虽然不像漠北的那些成了荒山的城池那样遭遇过巨大的不幸,可无数令人痛苦的变故,正每分每秒地在这座城市中上演。
本该承受这一切的正德寺,却在这几年里对穷苦百姓们关上了大门,转而只为达官显贵服务。
积攒下来的民怨需要一个有效的出口,于是李虎这一间佛堂自然兴隆起来。
对此,李虎既不喜悦,也不悲悯,只是觉得一切不应当如此发生。
最大的麻烦,在第六十六天找上了门。
这天上午,李虎刚刚做完法事回到了佛堂中,就看到一伙持棍的武僧把自己的佛堂围了起来,为首之人,竟然是弘正大师。
李维还没有去找他问清楚正德寺里发生的事情,他倒先上门来兴师问罪来了。
弘正法师一开口,便是一句精妙的佛偈,李虎轻松对答。
他再一开口,便是来自清规戒律的质问,李虎自如应对。
直到最后,看见他锃亮的光头上汗滴如黄豆滚落,李虎拄起了角落里的扫把,扫掉了被他们踩过的落叶。
“师叔,其实当你还不是我师叔的时候,你的那些把戏就已经被寺里人看透了。大家我不说,你不说,只是敬着你的性子,觉得你早晚会收敛。如今你成了正德寺的住持,你是什么性子,正德寺就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