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诗云: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且说宝玉睁眼一瞧,竟是袭人!便拉住她手说:“是袭人姐姐吗?这是在哪儿?咱们是不是通通到了冥府!”正说着,只听旁边有个男人话音:“二爷,你可醒了,吓死我们了。”宝玉仔细观瞧,竟是蒋玉函。这才明白是在蒋玉函家,赶紧放开了袭人手。
袭人见宝玉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地方,脏污已极、不堪入目,落魄至此,悲伤不已,但有蒋玉函在旁,不敢十分亲近,只哭着说:“二爷,你终于醒了,还以为你要过去了呢!这几年去哪儿了?”
宝玉缓缓道:“一言难尽呀,我去取经了。”袭人道:“那你绕了一大圈儿又回来了?”“我只走了小半圈儿,还差得远呢。”宝玉说。袭人又问:“果真出家了?”宝玉笑了笑:“原来那个我,是和石头一块儿的,幸遇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点化,在西方莲台下剃度,算是出家人了。可我和它没缘法,不久便分开了。它做它的石头,我找我的家。如今,家找到了,人没了!”
袭人越听越糊涂,还以为他说疯话呢;叫过小丫头来,给宝玉擦洗干净,换上衣服。宝玉却说:“洗什么?穿什么?洗得再干净,穿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具皮囊!”
袭人一听,便忆起宝玉那年到家里,自己曾说过死也不回的话。可忠顺王爷硬作主张,若不嫁,说我不从主子;现来了,又实不是心愿,不由得哽咽起来。宝玉道:“我又没死,你哭什么?”袭人想起宝钗,哭道:“你我毕竟主仆一场,你就让我再伺候一回吧。”
说完便又把宝钗晕倒街头,虽然救起,却又被贾雨村害死,等等都说了出来。宝玉一听这些,眼泪立刻下来了,引得蒋玉函也陪着哭。宝玉见二人如此念旧,又得知他们曾服奉宝钗,也不好拒绝,只好任其摆布。袭人对宝玉衣服尺码了如指掌,宝玉又与蒋玉函身材相差无几,所以即刻沐浴更衣,不在话下。
洗了澡,又挑了几件玉函最得意的衣服穿了,袭人上下打量一番,果变了个人。蒋玉函过来拉住宝玉手说:“既没当和尚,那就好办!”两人聊起那条猩红汗巾与那条松花绿的汗巾,后来竟成了袭人与蒋玉函的信物,又说起湘云与卫若兰的金麒麟来,始信姻缘前定。蒋玉函说:“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宝玉听他们说起湘云来,忙问:“湘云妹妹现在怎样了?”袭人说:“听人说,似乎也不好。不仅成了寡妇,那年还被抄了家。”宝玉心里一惊,又问:“你们见过她吗?”
袭人道:“相公曾去找过,家里早没人儿了,也不知去哪儿。”这时蒋玉函却说:“快别提这些扫兴话儿了,二爷既回来,我喊几个人,一起庆贺庆贺。”
于是蒋玉函便派人去请,至晚上,倪二、贾芸、柳湘莲、张如圭几个,一听找到宝玉,都纷纷赶来;小红与茜雪也跟着来了。袭人还请来了胞兄花自芳并三五个没嫁人的女孩儿,宝玉心情荡漾,又想起了前几年的光景。那时这几个女孩儿还小,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袭人说:“你来时那几个,有的已经嫁人了。”宝玉原想:当年听说袭人出去,拼死拼活也要留住她,可后来,为了她好,就没了留她的心。如今,竟她的下场最好!又见这几个女孩子,无一不是活泼畅快的,强过翡翠玻璃麝月等人何止百倍!可见侯门深似海,真不可进的!
这一顿饭吃得痛快淋漓,大家开怀畅饮,共叙前情。言到倪二他们仗义相救,又救凤姐儿,还将父亲遗体收回。宝玉忍不住离席,给大家叩首致谢。之后又继续喝,一直喝到天亮。
次日,宝玉便要告辞。蒋玉函与袭人苦劝,袭人还下了跪说:“不为别的,只为你对我恩重如山,我们两口子服侍你一辈子,给你养老,也是情愿的。”蒋玉函也连连称是,并言道:“昨儿那些个女孩儿,都干干净净的,你相中哪个,我帮你娶上。”宝玉和袭人一听,蒋玉函话里有话,都羞红了脸。过了一会儿,宝玉却又变回脸色说:“纵有天大恩情,尤在梦中,所谓‘苦海翻爱恨,痴情度春秋’,我迟早都要走的。”
蒋玉函与袭人知道他的性情,也知道他留下多有不便。就又苦留几日,一边准备银两,一边打听房舍,还托倪二等人帮忙打探湘云消息。
过了几日,倪二与柳湘莲又来拜访,还是他俩厉害,一个坊间霸主,一个得道英雄。果然打听到了湘云行踪-竟做起了乞丐头!宝玉一听湘云有了下落,立刻就要去找。倪二湘莲被缠不过,茶未吃完,就带宝玉起身。倪二在集市上喊了个兄弟领路,四人坐了马车,行走半日,才到一个去处。宝玉问:“这是哪儿?”倪二答:“这便是翠微山。”
宝玉见此处林海苍茫、烟光岚影,山势耸拔、景色幽丽,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又问:“她既是个乞丐头,如何会住在这里?”“到了便知。”倪二道。又步行走了一截儿,前面一座大寺,上书“皇恩寺”,周边翠竹掩映,草木森森。又有许多村落围着寺院,错落有致,炊烟袅袅,雾气蒙蒙。倪二领宝玉进了一个名为秋叶的村落,乌木铜锁的院子,门头院墙皆是青砖灰瓦。宝玉见大门敞开,四下无人。引路后生还没进院儿便一通乱喊:“韦将军!韦元帅!”闻声从房内跑出个人来,宝玉仔细一看,原来是竟是湘云的丫头葵官!宝玉这时才想起来,湘云曾将葵官名字改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韦大英”,暗有“唯大英雄真本色”之意。
葵官见宝玉来了,欢喜无限,急忙上前磕头,宝玉将她扶起。葵官站起身来,便向里喊:“奶奶还不出来?宝二爷来了!”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女子,长发流星,却是一身男人装扮。宝玉一看,不是湘云又是谁?
只见湘云飞奔出来,不顾旁边人多,把宝玉紧紧抱住,久久不肯松开。宝玉被她搂住,又似重入梦中,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许久,湘云才松开他,两只眼左瞧右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说:“二哥哥,让妹妹想得好苦!”
宝玉被她的话感动了,又想起这一路甘苦,家族衰败,荣华尽失,不禁泪如泉涌。湘云和葵官也哭了,又过了一会儿,才进屋细谈。
原来,卫若兰死后,湘云守了几年寡,没想到若兰父亲因官事牵连,家族被抄卖。湘云一无所有,沦为乞丐,后来遇上了葵官,两人索性混成了乞丐头,俗称“丐帮帮主”。这个称号由来已久,无非是乘着红白喜事儿,组织一帮乞丐,索要钱物,大家一分。
这行当虽低三下气,却收入不菲,几年下来,湘云与葵官竟能买房置地,在此安住下来,“帮”里的事儿,自然也有人操心,不用怎么管。湘云乐得与葵官每日在家念鼓唱戏,吟风弄月,倒也逍遥自在。
晚上吃了饭,倪二与湘莲回去,宝玉便在这里住下来。他每日不闲着,除了写书,自己还精研医学,亲自上山采药,为周边百姓疗疾治病。由于生性灵通,竟然小有所成,名气一天天大起来。
宝玉也觉自在,毕竟自给自足,够自己花销了。闲余时间,还与湘云一起写字作画,让葵官拿到集市上售卖,又是一笔收入。慢慢地,虽无往日富贵,倒能维持生活。葵官见他俩忙于琐事,不谈婚姻,心里着急,便求倪二作主。一日,倪二来家里做客,饭后与二人说道:“你们这样住在一起,又没名份,总不合适,不如说开,我给当个媒人,择日办了吧。”见两人默不许声,知道同意,于是便回去张罗。
宝玉湘云又在不远处的双水寺谢绛池附近,换购了一个闲置院落,收拾成婚房,一切准备就绪。收拾完毕,宝玉见小院四周风景如画,情不自禁地吟道:
“门前古槐歪脖树,小桥溪水野芹麻。”
湘云拍手道:“好句!”于是也来了情绪,在门前自题一联云:
“远富近贫以礼相交天下少,疏亲慢友因财而散世间多。”
写罢了,便要宝玉题匾额。宝玉略思一通道:“就要‘怡鹤闲云’即可。”湘云拍手称赞:“就用这个!”
倪二择了个好日子,与蒋玉函、贾芸、柳湘莲、张如圭等人,一齐上山,给宝玉湘云办了场像模像样的婚礼。但二人那一大堆亲戚,女眷们只胡氏、娄氏和璜大奶奶、并喜鸾四姐儿来了;男人也只有香怜玉爱、金荣和湘莲的小厮杏奴。宝玉见袭人没来,忙问蒋玉函:“袭人呢?”蒋玉函顿时眼里冒出了泪:“去岁有了孩子,谁知中秋节生的时候,没过得了鬼门关!”“孩子呢?”“孩子也没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惹你伤心。”宝玉本来很高兴,一听袭人去世,又沉默不语了。自己想道:黛玉和宝钗都是中秋节死的,她怎么也是?只因她和黛玉是同天生日?可黛玉和宝钗呢?她们怎么竟像是一个人?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席间,贾芸与宝玉说:“干爹,以你的才能,不如仍去参加科举,定能再中状元,何必在这里深居简出,甘受清苦呢?”宝玉一听,脸色骤变:“芸儿呀!你仍不解其中玄机?我父亲怎样?一辈子小心翼翼,兢兢业业,于公于私,都是勤字为先。可结果呢,忙了一辈子,还不是引来杀身之祸?可见自古以来,风头是出不得的,官是做不得的!正所谓:‘弓杀出林鸟,箭射首尾骓’,还是做个俗人最好。”贾芸这才不说了。
晚间,洞房花烛时,湘云又拿出了那一对金麒麟,湘云拿起一只说:“本来这只麒麟便是你的,从哪儿得的?”宝玉道:“清虚观打醮时张老道给的,当时听丫头们说你也有一个,想送给你,不想却丢了。”湘云道:“我从小就有一个,你那个正好与我那个是一对儿。”湘云说完,脸禁不住红了起来。半日才又说:“那我后来捡上还了你,为何你却送给别人?”
宝玉见湘云红颜微怒,不禁又看呆了,湘云却又问道:“我问你呢,为何又送了别人?”宝玉道:“那时我心里唯有林妹妹,与珍大哥练习射艺时,为了更有意思,都带彩头。结果和若兰比试时,我输了,让他赢了去。”“你竟拿我送你的东西当彩头!”话音未落,湘云便伸手去拧宝玉脸,宝玉趁势捉住她的手,见她满脸海棠红,便想和她亲热。
湘云却挣脱开:“你不知道那是一对儿么?白头偕老的一对儿呢!”说完又撅起嘴来。宝玉赶紧说:“后来你首段婚事未成,又与他定了婚,你得感谢我送他麒麟,不然能成?我其实也看中了若兰品貌,即便赢了,也想送给他,让他有了你的另一半儿,这样你们不就有缘了?”“你真舍得?你坏!你是个坏哥哥!”湘云又动起来。宝玉说:“当时舍得,如今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了!”宝玉见她含情脉脉,终于忍不住,与她百般温馨起来??
婚后,宝玉每日笔耕不倦,按太虚幻境所见,将荣宁二府故事作为情节,一部戏说渐成端倪,题为“金陵十二钗”。忽有一日,葵官来向二人道喜,并带来一人,宝玉一看,是麝月!众人又是一番欢喜雀跃,高兴过后,麝月不提人名,先呈上拜帖。宝玉打开一看,署名竟是“槛外人”,宝玉欣喜若狂,看起内容,果真是妙玉!他在信中述说衷肠,并邀请他们夫妻二人到府中共渡除夕。
宝玉自收到信后,日日盼着除夕,终于到来。他与湘云坐车到妙玉府中,妙玉麝月在门口迎接,故人重逢,感慨万分。说起黛玉、宝钗、元春、探春、迎春、凤姐儿、李纨与秦可卿的仙逝,无不叹息。宝玉说:“同为金陵十二钗,如今只剩下四个,真是悲哀之极了。”妙玉不解:“什么十二钗?你从哪儿听说的?”宝玉将自己梦中所见又讲了一遍,妙玉得知自己和妹妹都在其列,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又勾起那些往事来??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说:“我们虽是未亡人,还不如她们呢。听小红姑娘说,巧姑娘虽被赎了身,却嫁了个醉汉,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惜春虽去了水月庵,其实那哪是个修身去处?贾家一倒,静虚便变了嘴脸,常常让惜春出去化缘,金枝玉叶,竟成了要饭的。上梁不正下梁歪,静虚如此,智通智善也不是好姑子。智能儿和还俗一样了,芳官不堪侮辱,才跑到我这儿。”“金星玻璃??哦不??耶律雄奴在你这儿?”湘云赶紧问。“她不愿还俗,我又把她送到水仙庵里去了,那里倒还干净些。”妙玉道。宝玉又叹了口气说:“还好,总算保住了性命。”妙玉听宝玉如此说,冷笑道:“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我和她如今已经心死,正经才是最薄命的人呢。”
几个人一直聊到守岁之时,湘云又奈不住性子了,对宝玉说:“今儿高兴,不如我们夫妻二人联诗如何?余力不足时,又有妙公坐镇补充,岂不快哉?”宝玉欣然同意,二人便开始议韵。湘云说:二十五韵一换,看能联出多少。又所谓‘夫唱妇随’,我便随你的韵罢了。”宝玉点了点头,略思考了片刻,吟道:“为有三春景,除夕夜雪浓。”
妙玉在纸上先写上“夫妻唱和诗”五字,又写上怡红公子与枕霞旧友的名号,再把宝玉的第一句写下来等着。这时,湘云的也有了,道的是:“一席喧客酒,数响贺年钟。”
妙玉一听,边写边笑着说:“什么‘喧客’,我们可不喧,只你们两口子喧罢了。”
宝玉又接道:“盼有东风至,祈留北海龙。”
又听这句,妙玉微露不屑:“也还行吧。”
湘云:“春睡才开醒,冬眠不觉重。”
宝玉:“新缘埋泪眼,旧恨葬花容。
妙玉高兴道:“有点儿意思了!”
湘云:“山朗明流水,石清翠卧茏。
宝玉:“艳阳拍绿柳,银月沐青松。”
湘云:“嫩野偷生早,陈园看世慵。”
宝玉:“金麒曾聚首,玉兔未重逢。”
湘云:“红火烧无迹,白花落有踪。”
宝玉:“雾甜人情昧,烟香木色舂。”
湘云:“枯枝鸣烈鸟,艳蕊唱嗡蜂。”
妙玉惊喜道:“好句!”
宝玉:“蝶闹飞来去,燕勤掠闯冲。”
湘云:“波涟鸭潜绿,浪漾凤回彤。”
宝玉:“偶遇相知晚,重逢互爱冬。”
湘云:“河光星熠熠,沼影流淙淙。”
宝玉:“抚面摇杨柳,扶心慰桦榕。”
妙玉向宝玉道:“你的也不错!”
湘云:“新翻泥下土,又见地中农。”
宝玉:“默默生微卵,息息事小蛩。”
湘云:“唯挑仙草祖,各论绛云宗。”
宝玉:“鹰背潇湘雨,雁离缀锦峰。”
湘云:“窠巢繁厚叶,斗室锁贤佣。”
宝玉:“引伴殷勤弄,呼朋宛转从。”
湘云:“但听伊细语,且闻尔吴侬。”
宝玉:“寂寞三江唱,孤单泗水溶。”
湘云说:“够二十五韵了,该转了吧?”说完略想了想,又吟道:
“迷情炎夏日,意乱热春庚。”
宝玉道:“这个韵好!”也吟道:
“善解簿蝉翼,长结厚蛹缨。”
湘云:“裙衫通汗意,羽扇带风清。”
宝玉又接,两个人一替一句,都是联诗的高手,又联了二十五韵,余者是:
“叶茂多亲友,根深有远名。
生机茎盎盎,养力骨铮铮。
正午锄禾日,当阳饮马时。
知缘先梦影,忘我后痴情。
未果伤心咏,无如放体轻。
载歌宫盛满,载舞圣隆盈。
媚眼抛一世,激情抱几生?
浑身无是处,遍地有光明。
泪洒江南雨,情留漠北行。
才别红玉雀,又见彩金莺。
拣玉轻拨雪,拾钗少破蘅。
犹闻香射圃,也叹纸谈兵。
姹紫嫣红色,流光溢彩琼。
玉庵逢义士,神庙遇雄英。
事隐详说梦,村言假语丁。
缠绵因热取,渴盼为狂争。
丽艳拂云淡,馨香引天平。
依依沧夜色,恍恍梦华荣。
酷笑当年月,悉嘘旧日卿。
清幽成烈焰,缱绻化狰狞。
幻化通灵秀,冲腾绛女成。
经年终有憾,岁月本无声!
如此一共联了五十韵。宝玉又联到:“清盈别盛夏,绿镜水柔中。”妙玉道:“你换韵则可,如何又开了个头?失了对仗,这样成两首了。”湘云道:“以我二人的水平,倒也不必拘泥。”妙玉说:“这句暂且放放。”说完湘云又联道:
“幽怨秋音滞,深约雨韵濛。”
妙玉说了声:“好!又能继续了。”宝玉想了想,又开始接,两人又联道:
“枯枝吟雪赋,青女舞云宫。
绻缱丝丝错,纷扬片片同。
无尘情落叶,有土意归丛。
飘逸灵烟久,从容彩露终。
栖息心恋果,奋起念别菘。
雾自楼台过,风经宇院通。
枯竭秃树续,埋掩败枝空。
绿玉因层尽,青铜次第穷。
苍生交替缓,天界变流匆。
探野轻声蜕,凌云浅化绒。
若多鳞行北,亦少羽游东。
行走姑苏月,蛰伏北海虫。
寒临花尚幼,秋远色时丰。
横扫千年事,容留万世功。
茁成初见日,看透晚来风。
方有宁静致,才提浩瀚鸿。
红湖犹潋滟,碧屿亦玲珑。
惯敬青春客,习留不老翁。
桑实忽彻悟,苍耳或交融。
阅尽天常态,寻完自信聪。
磐安躯伟岸,诺定魄阳雄。
愿切欢间摆,心随苦隙攻。
皆能容对变,不可避明冲。
忆起昔年事,逐回往日衷。
得闲身顾影,知晓泪朦胧。
自古南飞雁,无边一水红。”
妙玉没写最后一韵道:“怎么不转韵了?要加上开头那韵,多出三韵来。而且最后一句已结了。”湘云道:“这也无妨,把开头一句剪去,后面两韵也扔了,便不多了。”妙玉却说:“尤以后两韵为最好,如何舍得删了?还是留下吧!”宝玉一听,竟然怔在那里。想起那“金陵十二钗”,如今身边只剩下两个,十几个丫头,如今也只剩下麝月,不禁又淌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