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道长三指按在寸口脉,兀自沉思。苏老半坐卧,口唇惨白,在闭目养神……
之外,苏携皱着眉,焦急不已,来回踱步;暮云无奈,与怀风对视。
“喂——”
“怎么了?!”
这一喊,给苏携唬了一跳!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便站在外堂,和人大眼瞪小眼——
“你这走来走去,我哪还摸得准脉!”
“夫君……”
暮云柔声道。
“哥,我留在这,你先歇会吧!”
苏携正欲反驳,大不了他和木头一样站着。不料,家父开口:
“先出去……”
他心不甘情不愿,应道:
“是~儿子告退。”
故而,一甩衣袖,先出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道长不疾,不徐地抬手,抖抖两只袖子;暮云掖了掖被褥,欲言又止。
怀风跟进跟出,也不敢多问……
只见,道长出了卧房,俯身起笔,从容地写下药房。
“怀风,你到城里抓把药。”
“好……”
“济生堂最好,不过有的药不卖,你再跑一趟华芝堂。”
“明白!”
……
二位女子离开,老者道谢:
“……多谢道长。”
“苏公!何必折煞我!我虽离乡多年,您老的大名又有谁不知?这些年,多少人受您恩惠,怀风这孩子,想必便是其一……”
苏老摇头,叹道:“受人之托罢了!”
“所托之人?”
“当年……隐退还乡,阴差阳错,故友借宿的人家,便是郑氏。因不忍痴儿苦等,临行之际,托付于我。”
“原来,如此……”
道长点头,称叹。
十年弹指一瞬,他更老了,她长大了。一夜之间,他的身容消瘦了去,斑斑点点……在干皮瘪肉之下,一览无遗。
“无她相伴,日子难熬啊!”
“怀风玉石之心,世所罕见。苏公也当保重,切莫忧虑过甚!”
道长不免,出言叮嘱。
“……”
“若论医术,何须贫道班门弄斧?全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呐……”
钱塘门
青衫女子跨在丰筋有力的马背上,她的足底踏进马镫,露出白色、一层不染的束脚裤,犹如凌空起飞的鹤足!
入了城门,她飞身下马。
一张白纸飘然而至,吹到脚面——女子弯腰捡起,抖开手腕,定睛一看:
这是通缉令!
画着一个宽脸盘、阔腮帮的男人,不似中原人的长相……
这、有些眼熟?
她微微皱眉,刚放下画像,几步之外走来了一个兵官,大摇大摆,右手握在佩剑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认识?”
他问罢,左手一放,又一张画像出现在眼前!
不是同一个人——
男人蜷曲的半长发,杂乱丛生的眉毛,滑稽而生动地高高吊起,豆子般的黑瞳孔,仿佛透过薄薄的一张纸,朝另一面的人怒目而视。
几乎是同时,她心头一跳——这张脸?她当然不认识!不是中原、闽越;没见过吗?她不敢肯定了,或许在生死攸关、刀光剑影的时刻,这双眼睛、这种神情……
似曾相识?
三分眼熟而已——
迟疑片刻,怀风摇头。
“这个呢……”
兵官狐疑,抽掉了这张画像,一张截然相反的年轻面孔,印入女子眼帘:
画像上的人,脸骨匀称、剑眉郎目,一双桃花目似笑非笑,仿佛他不是出现在令人闻之色变的通缉令上,而是某个话本,叫人流连忘返的插页上。
久而视之,他的目光好似一阵白雪腾空翻滚,裹挟少许芳菲之色,带着势不可挡的寒意。
“通缉令”用朱笔圈出三个圆,最下有一排黑字:
朱清,福州府未知县人,现年十九岁,身长八尺,武艺高强。篡改国子监学薄,潜伏于京师,伙其同党,大逆不道、刺杀圣上。于嘉熙四年潜逃出城,赏银一千两白银。
这?!!
她倒吸了一口气,往日两人相伴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她看向少年的脸庞——
少年的脸庞,
最终变成了一纸画像。
与其说,刺客朱清的身份——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使她不知作何反应;不妨说是,这几日京师变化之多、之快,令她意想不到。
“你认识——”
询问声有了质疑,无端地,令人紧张和不安。
“……”
“干甚么干甚么!”
突然,一大嗓门呵斥,有人走了过来……
“大人,有人形迹可疑!”
士卒侧身,抱拳禀告。
两人打了个照面,俱是一喜:
“是你呀!”
“大胡子——”
未完,她忙捂住了嘴。
大胡子“嘿嘿”一笑,顺手抓了一把茂盛的胡子,亲切招呼道:
“小怀风,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大人呃……”
方才的士卒,欲言又止。
“谁形迹可疑啊?”
大胡子面色一沉,问道。
“这这,是小的看错了。”
大胡子‘哼’声,不满骂道:
“抓人抓人!不是让你随便抓——眼睛长到屁股上了?抓了一箩筐不相干的人,天天哭爹喊娘的,老子都要烦死了!”
大胡子说罢,掐了一把怀风嫩得出水的脸蛋,再指着几张狰狞的画像问:
“像吗,啊?”
“不、不像。”
一阵摇头,士卒告退了。
“诶,真是……”
大胡子重重一拍脑袋,无奈叹气;回过头,怀风拿着手搓着脸呢……
忒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