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结婚没有拜天地,在乡亲的吹吹打打中,胥阿翁上了三炷香,随后站在供桌前左手包着右手、深鞠躬,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然后左手抚胸下跪、三叩首,如此反复三次1。
接着是胥大郎和姜白芷,最后葛花,但三人不上香,只三拜九叩。
说实话,让葛花对裹着红纸的猪头行如此大礼,她心里很别扭。
然后到了万众瞩目的环节——
吃席!
很遗憾,葛花不在这一万双眼睛的行列里。因为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女人和小孩是不上桌吃饭的,尤其葛花是个小女孩,她和忙活了一天的胥阿婆与吕三娘等女客在厨房吃着锅底的边角料。
宴席结束后葛花回了阁楼。白芷和胥大郎新婚燕尔,少儿不宜。
不知过了多久,咯吱的声音由远到近。胥大郎举着油灯送白芷上楼,白芷手里则端着碗盖了猪头肉的米饭和碗荤素搭配的好菜。
“你们慢慢聊,我先下去了。”胥大郎放下油灯蹑手蹑脚地走了。
白芷哄葛花吃饭,又说楼下房间还差什么东西,布置好了就让她搬下去。
葛花吃着吃着心酸落泪下来。
“怎么又哭了。”白芷给葛花擦眼泪,“你不要怕,有姆妈在,不会委屈你的。别哭了,这个衣服经不住水。”
火光煨着母女的绢衣。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胥家虽然养蚕,可是上下都穿葛布麻衣。这绢是在最近的集镇一半蚕丝一半钱换来的,蓝染的颜色最容易得,吕三娘啧啧说能当传家宝了。
葛花不是哭这个,陆家整天挨打受骂担惊受怕的日子她都能熬过来,她用得着哭胥家的日子吗?
她只是因为对未来迷惘而产生了种忧虑而已。
迷茫什么呢?次日县衙,她成了:吴州吴郡吴县辛旻庄胥家大娘子,年八。随着敲章成印,她的生命被桎梏在那方纸上,心绪更加飘摇。
说实话,她前世身无分文地离家出走那会都没现在惶恐不安。
随后的几天他们又吃了几家席。
胥大郎指着这个从胥家提了一条肉的说家里的红双喜是她帮忙剪的;然后又指着那个从胥家扛回一整支猪腿的说新床用得木头就是他砍来的。
葛花听了半天,猪肝猪肠都送给了叔母娘家,于是憋着问:“那头猪我们没卖到钱啊。”
“卖钱还要交税,不值当。”
集市赶集和进城贩卖都要交税,于是他们更喜欢以物换物。
同时,家里的猪、羊、鸡、鸭、犬等超过一定数量会被视为养殖户,要交税;有驴骡和牛马的,可以从事运输业,单只也要收税;还有缫丝机、织机的纺织税……
葛花皱眉:这么多税,皇帝好像也没她想象中的英明。
可胥大郎却说:“圣上英明,取消了人头税户税献费,家里日子好过了许多。”
说到这儿,葛花终于知道她和白芷为什么会被陆十成赶出陆家了:
皇帝去年就下令取消对女子、部曲、奴婢授田,同时丈量土地、清理户籍。但直到今年才大刀阔斧:凡是谎报人丁田地的皆数倍罚税。
葛花和白芷的卖身契没有在官府过档,陆十成不想补税,索性把二人赶走一了百了。
直到晚上睡觉,葛花才后知后觉:陆变态这个老登瘾君子是报着把这对母女“弄死”的心态买下得她们。
想到这儿葛花头皮发麻,又觉得皇帝英明神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