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落花闭月光(1 / 2)川山绛刀录首页

“黄少爷,你与我们瑞鸿帮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想邀帮里之人到贵府做客,本是一番好意,我们帮主却瞧你不起,与你交恶。你君子雅量,与他个人计较便罢,何须三番四次下陈州来与我们为难?”黄家大宅,一棵古松之下,白发老人对着面前的黄巢言辞恳切地说道。

黄巢迎上去,面带哂笑:“昨天才闹出动静,今天你就来了,这耗子闻着酱油味,跑得就是快。”

那老人笑着的脸忽而变为狠厉,瞪着黄巢摇头道:“如今裴大人满门被杀,你又派人冒充我们瑞鸿帮,到他们墙上写什么瑞鸿帮大仇得报,借刀杀人栽桩陷害,怎地如此不讲道义?”

“不讲道义?你们是不是忘了,我阿妹当日正与他家公子喜结连理,瑞鸿帮屠戮裴大人上下老小,你们连她都不放过,哼,却又上来这里说我栽桩陷害!我若不是给你们两分面子,早将你赶出家门!”黄巢高声如洪钟。

老人说道:“笑话,若是真心结连理,你们黄家怎么一个都没有到场?”

黄巢冷笑道:“你是老糊涂了,还是不懂人情,虚活这百八十年?朱衣家的饭,什么时候轮到皂衣上桌?”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江河日下,后生晚辈不识礼仪也罢了,做事也做得太绝。你独霸整个江东的白盐生意就算了,咱们江南的生意可没抢你的道,你也要来分一杯羹,分不成便要瑞鸿帮人的命。现在为了拉我们整船的人下水,你不惜牺牲自己的亲阿妹,你呀,好是狠毒!”

黄巢指着老人说道:“要你们的命的可不是我,是朝廷,朝廷会还我一个清白,还阿妹一个公道!”

老人斜眼瞪黄巢站起身来,朝门外缓缓走去,继而说道:“令妹的公道,应该由你来还!朝廷用不了几日,便可查明真相,看你还能嘚瑟多久。”

黄巢说道:“我嘚瑟多久,不劳你费心,你好好照顾照顾自家兄弟,等朝廷查清楚,帮里有多少条江湖汉子,都不够给刽子手磨刀。”

老人临上轿,回头看着黄巢,意味深长地笑道:‘黄兄弟的一石二鸟之计,真是了得。”

曹州乃大唐东北与契丹重要拗口,刺史地位之重不言而喻,昨夜曹州刺史不幸遇刺,朝廷得悉此讯,龙颜大怒,已遣钦差大臣前来督办捉拿凶手,刑部尚书、大理寺少卿不日便到。

对于黄巢私盐生意,曹州官家对此并没有制止,只是从黄家利润里抽一点油水,这生意,便任由他们继续做下去。

前任刺史行事如此,新任裴得功亦步亦趋,然而裴得功为求更多利益,亲自出马打压其他盐商,使得黄家独占鳌头。

黄家商路甚至延伸至江南水乡之畔,侵蚀瑞鸿帮的客源,裴得功在对抗瑞鸿帮一事上,更是不遗余力。而黄家生意越大,却越填不满裴得功的胃口,黄巢对这裴府,也是头疼的紧。

三方算是彻底结下梁子,可裴得功终究是朝廷命官,瑞鸿帮实在无可奈何。

是非黑白,峰回路转。

乐川黄若麟二人逃出裴府,先是到怜荷楼,揽上一些盘缠,拉来两匹骏马,便疾驰南行。

经过一夜飞驰,已经到了曹州宋州交界,过了千山万水,至曙光微明,总算是见到一片广袤草原,草上盖着白雪,马儿得以畅饮欢食,二人放马缓行,沐浴着难得一见的阳光。

乐川踩着地上白雪吱呀声响,边走边说道:“昨夜在裴府大开杀戒的那四个蒙面人,是黄家安排,还是瑞鸿帮暗中布局?”

黄若麟低头说道:“他们早有预谋,老子看,多半是阿兄所为。”心中浮现那四人血洗裴府一幕,竟然拿出一具无头女尸,初看不知何故,昨夜反复思量方悟其意,有了那具女尸,到时官府查验,只道黄若麟已死,这罪绝对怪不到黄巢头上,再加上墙上那些字眼,瑞鸿帮怕跳入黄河都洗不清,想到此处,黄若麟不禁汗毛倒竖,打了一个喷嚏。

乐川说道:“令兄心机过人,城府极深,阳谋阴谋得心应手,用你来当诱饵,一串的连环计将众人玩弄于鼓掌,恐怕皇帝老儿,也斗他不过。”

“但愿到了江南,他肯放过我。”黄若麟说着,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她不愿再提此事,更不想提起黄家。

乐川忙将话题打岔,说道:“娘子的如意郎君,在江南何处?”

黄若麟抬头说道:“你打常州来,咱们便回常州去。”边说着,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

她手中之物于白雪日光之下散出淡淡红光,乃一火红三足金蟾,其目镶灵黄玉,背嵌绿宝石,在她手中似有神般四处张望。

乐川见这东西眼熟,它与陆云琴所赠之七彩三足金蟾颇为相似,遂询问道:“这......这是什么?”

黄若麟说道:“这是炽炎哥哥的定情信物,他说老子家里什么珍宝都有,定是没见过这么美的漆器,于是就把它送了老子。”说着,双手将其捻起,对着日光轻晃,手中似是捻了一团火焰般,红光熠熠。

乐川当时若不是救师姐着急,将金蟾匆匆相送,他身上应也有一只,他那只虽然也是红金蟾,却能绽放七彩光芒。不禁好奇地问道:“你郎君只是个读书人,他哪来这许多银两,买如此稀世珍宝?”

黄若麟看着情郎送的信物,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容,答道:“老子可不管他从哪来的,如此珍贵却送了老子,可见老子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边说着,双手捧着那金蟾把玩起来,端到乐川面前又说道:“这金蟾可好玩哩,它两只眼睛里有机关。”说着,她左手拇指捏着金蟾左眼,轻轻一按,眼珠被她摁进头里,同时金蟾大嘴张开,竟吐出一枚小纸条。

乐川见状,惊愕不已,心中暗忖:“糟糕!这居然是信簪!云琴姐姐将金蟾送我,定是想告诉我什么秘密,不便开口,我粗心大意没有琢磨,现下落入刘长青之手,那只金蟾口中若是李训这个坏老头的藏身地图,那我可真是罪不可赦!”此时已是冷汗淋漓,口干舌燥。

黄若麟轻拈着那张纤巧的纸条,其上字迹紧凑,仅能容下两行诗句,轻声吟道:“‘红尘只需忘卿怀,明月清风两无猜。独上高楼凭栏处,且将心事付沧海。’炽炎哥哥送老子的这首诗,你看如何?”

乐川一心沉浸在害了李训陆云琴这件事,根本无心听诗,被她这一问给吓了一惊,匆匆回道:“尚可,尚可。”

黄若麟摁下金蟾的另一只眼珠,蟾口复吐一纸,她续声读来:“邪行思太乙,真赴念玉堂,闲仙游神门,野妖走少府,天地...天地不交,否,天地交,泰。”黄若麟又读了几遍,皱起眉头喃喃道:“唔,东拼西凑,前几句胡言乱语,后两句又引用易经中的语句,文学工笔不如上一首诗。”

金蟾所吐纸团不过是诗词与古文,并非李训藏身地图,乐川这才安心,听了似懂非懂,问道:“莫不是什么暗语?读书人喜欢故弄玄虚,什么邪邪真真,天天地地的,定是......”忽然觉得,这些字眼,怎么跟以前李训口述的“真邪八诀”颇为相似?

黄若麟追问道:“定是什么?”

乐川忙答:“定是卖弄辞藻。”心中却暗自揣摩,邪气循太乙,真气走玉堂,上下交贯,岂非两股气机在胸中气海汇聚?仙为阳,妖属阴,分走神门少府二穴,气行至手臂交汇,岂不剧痛难当?怪哉怪哉。

黄若麟小心翼翼地将纸条藏入金蟾之口,再纳入怀内,说道:“卖弄文笔?老子到时候当面问问他,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等马儿吃饱,两人继续策马前行,穿行数十里,终于抵达宋州城下,于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打尖。

二人已饿得肚里空空,各点了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早点,乐川听得身后一人粗声粗气说道:“区区一个逆徒,派我一人去捉拿便是,师父何必大动干戈,要师兄你们一同前往?”

“你懂什么?狗贼诡计多端,师父他老人家亲自去捉,都捉他不住。再说,咱们只是去探探风,切莫打草惊蛇,误了师父的大计。”另一人低声回应。

“你们各人休得再言,快快吃了,今日还得赶路。”第三人显得不耐,声音中透着一丝急躁,这声音乐川再熟悉不过,正是刘长青门下三徒,李苍风。

乐川并不回头,只是瞟了一眼碗中茶,自己在茶中倒影,鹤发盖头,目含金珠,脸白如纸,鼻梁上不知何时还多了一颗痣。

此些年,一路颠簸,风霜雨雪,自己容貌都变了许多,难怪背后抒怀阁一行人认不出来。

正听着,黄若麟说道:“跑了一夜,老子乏了,今日到城里歇息歇息,明日再启程。”

乐川将碗中茶饮尽,说道:“也好,你自去找家客栈歇脚,我们届时,在这里相会便是。”

黄若麟起身,执辔跨骑,转入宋州城大门,乐川则自顾自地又斟了一碗清茶。此刻,店外又有两人步入,对李苍风等人施礼后,便在同一桌落座。

乐川不禁摇头心想:“不过初探风声,已有五人陆续前来,真正来抓我的还不知有几个。”

新来二者中,一人启齿道:“李师兄,做完这一笔,我就...我就不回去了。”

“现在是你说这话的时候吗?”李苍风沉声责备道。

“抒怀阁这名声在外响亮,进了里子,方知道全是肮脏的浑水,诶,各位师兄对我如此照顾,我才...才敢与你们说了,可千万别跟师父他们说。”那人声音变得战战兢兢。

李苍风批评道:“男子汉大丈夫,受丁点委屈就在此哭哭啼啼,倒像个十足的娘们!师父让我们十日前出发,你们怎么现在才到!累得我们在此多等你一日!”

新来者另一人答道:“师兄息怒,临走前一晚,师父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要贾师弟去作陪,师弟初陪,不熟悉师父习性,这才来迟。”

原本抽噎着的师弟更是惊吓出声,哭喊叫道:“不不不,不要,我再也不要吃那丸子,师兄,我求求你们,不要再让我回去。”说着,涕泪交流。

男子哭声吸引来众多食客目光,有的惊奇,但更多的是带着戏谑和鄙夷的神色。

李苍风怒道:“胡闹!我们走,别让他在此丢人现眼!”说着,领着众人走出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