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悠然吟咏:“上明、光明、睛明、翳明四穴,均以真气灌之。你眼珠之所以焕发金黄神采,便是由此而来,上明、睛明二穴使得你眼中真气充盈,固然变色。”
乐川恭谨聆听,依法行持。
仙道继续缓缓道:“复将邪气导入小海、少海、气海、血海四穴之中。”
随着真邪二气在体内流转,乐川额头渗出细微汗珠,白烟缕缕,自顶巅轻逸上升,转瞬之间,衣袂尽湿。
仙道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轻笑如春风拂面:“不错,孺子可教也,随后邪行太乙,真走玉堂,真邪交汇于神门少府二穴,再运功七个周天即可。”言讫,便缓步返回巨鹤之侧。
真邪二气冲破四明四海八大穴道之后,相遇于太乙玉堂,痛感尽消,反而犹如畅饮甘泉,身心俱爽。
微风轻拂,双目徐徐睁开,瞳中金色愈发璀璨夺目,乐川霍然起身。
仙道轻轻一笑,拂尘轻挥,淡然启唇:“再来。”
一股纯阳劲力随着拂尘抖出,如凤凰之翅,卷起炎炎热流,滚滚袭来,汹涌澎湃。
乐川双掌前推,伴随着“仙游闲”之掠字诀的施展,真气如潮水般激荡,手中幻化出一道璀璨光华,直冲那肆虐的热浪。
二气相撞,激起滔天气浪,顿时飞沙走石,天地色变。
龙尾山上强武相交,如此激荡,顿时烟尘四起,兽走禽飞。
仙道朗声大笑:“好好好,这掠字诀,你也算是学会。”抚摸着身边鹤背,边说道:“老道的二重功力,尽管接的不是很好,却也算接得住。”
乐川被那股气浪抛出数丈之远,空中连翻数个筋斗,方才堪堪站稳,免于坠崖,心中暗想:“二重功力已经如此惊世骇俗,接下来的招数绝不是我所能抵挡,不过胸前的疤痕比背后的疤痕来得痛快,纵然身死,又有何惧?”站直身子,说道:“我们再来。”
仙道哈哈笑道:“你已接老道两招上清派的武功,你可瞧得出,有何玄妙?”
此语,乃是针对乐川在九霄万福宫前对观星子说那番话的回应,乐川答道:“上清派武功在你手里惊天动地,一人可敌万人之师,只可惜。”
仙道蹙眉,随即接口:“只可惜,徒子徒孙,竟难窥其精髓,不得真传万分之一。”
乐川说道:“不过芸芸众生,大都是凡人之躯,若是强练你这般内力,又有几人能够承受?”
仙道抚髯,正色道:“谬矣,老道座下观星子、观阳子、观桂子、观云子、观雨子、观尘子六位高徒,除了观星子之外,余者皆可得老道三至四层真传,武功与你现如今不相上下,若果他们现在还在世上,现下怕有老道八成内力,与你单打独斗,你也毫无胜算。”
乐川问道:“既然武功甚高,又怎会年纪轻轻丢了性命?”
仙道长叹一声,感慨良多:“元和八年,淮西烽烟四起,生灵涂炭,老道遣六徒下山救难。三载之后,唯有观星子劫后余生,余者皆在那战火之中,灰飞烟灭。”
仙道接着说道:“老道时常骂他,六兄弟之中,就数他观星子最是胆小,练武也不勤勉。好在现如今,整个观中,有他打理上上下下,也算井井有条,收得这许多弟子,好叫上清观中人丁兴旺,香火不断。”说着,竟然双目落泪。
乐川见此情形,不禁心念:“道家大能,喜怒不掩,遇喜则笑,声震林樾,逢怒则瞋,胸怀坦荡,真性情也。百姓遇苦则提剑下山,天下太平则收剑归隐,我再修习百年恐怕都无此胸襟。”又问道:“既然六人之中就数观星子武功最差,他却怎么能逃过纷飞战火,回到茅山?”
仙道转身,背对乐川,眺望山崖之下的云海翻腾,泪眼朦胧道:“他那五位师兄弟自恃武功了得,劝他说‘六弟,你快回去罢,咱们六个人都葬身淮西,日后谁去服侍师父?’这才把他赶了回来,若不然,我上清派的香火,就此断了。”
乐川颔首,随即对仙道一礼,言道:“吾上茅山,实非为了难为贵派。”遂将此前寻纯阳子于龙尾山,又于南海山庄偶遇抒怀阁众人,激战之际衣衫尽裂,换上抒怀阁衣衫,以致与上清派产生误会等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仙道闻言,旋即回身,淡然评述:“老道瞧施主虽然面有凶相,但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毕竟你上得山来,先祭上清七子,又拜杨大医工,如此记恩,又怎会害人。”
乐川说道:“仙道明鉴。”
仙道笑道:“我纯阳子好久没有与人动武,今日你陪老道活动筋骨,快哉快哉!”
乐川喜道:“你...你是纯阳真人?”
纯阳子抚须答道:“正是。”
乐川叫道:“我...”陡然,记忆涌现,想起自己原本是受兴教寺池玄大和尚指引,欲求纯阳真人传授《紫云辟邪心经》与《紫云回天草经》以救治师姐蝶尘之毒,如今师姐行踪成谜,生死未卜,学得秘籍也是徒劳。于是,他垂首丧气,黯然神伤道:“没...没事了。”
纯阳子微微一笑,温言道:“事出有因,怎会无故?你不是欲问老道,你师姐所往何处?”
乐川眸光瞬亮,声音颤抖:“仙……仙道,你……你如何得知我方才所思?”
纯阳子扬声而笑,朗朗如金钟:“那两个小女娃娃,一个叫顾慕,另一个叫作杨婉,是也不是?老道清修叫她们好一顿打搅,不过也好在老道碰到,不然两个女娃娃定会没命。”
乐川眼圈泛红,嘴角微颤,声音哽咽:“原来...师姐没死。”
纯阳子缓缓道:“老道本在龙尾山腰悬崖洞中清修,听到山顶有人喊打喊杀,便走上来看一眼。”
龙尾山腰至山顶,壁立千仞,纯阳子说来便来,其轻功之妙,可见一斑。
纯阳子继续言道:“在此,见一老医工与十余抒怀阁门人相斗,地上躺着老道七位徒孙,老道上前一步,立于医工与那群人之间,想问清缘由,怎知抒怀阁门人见老道身穿道袍,与地上七位徒孙一模一样,不由分说便刀剑相加,老道此刻无需多问,徒孙定是被他们所害,岂容这些江湖恶人在山中为非作歹?于是使出一招‘凤凰展翅’,由于老道当时怒意正盛,没把握好分寸,还连同医工那间屋子化为灰烬,罪过,罪过。”
“凤凰展翅”便是方才将乐川扫得在空中翻起筋斗的滚滚热浪,纯阳子手中无剑而发剑招,威力已经摧山倒海,他分寸把握不了,更是可怕。
“抒怀阁中有一位绿袍老人武功了得,受老道一招竟然丝毫不动,老道使完一招,听到屋中有小女童哭声。”纯阳子摇摇头继续说道:“若是那屋子不为老道所烧,小女童便不哭,老道也不必分神,叫那恶人逃了。”
乐川说道:“那恶人武功高强,不过,大概不是仙道对手。”
纯阳子拍手惋惜:“哎呀!不能亲手杀了这恶人真可惜!”转而又说道:“不过救人要紧,老道扶起那老医工,他身受重伤,眼见难活,叫老道到屋中救那两个娃娃。杨婉小女娃只是受了些惊吓,顾慕的体内却中了剧毒,老道怕那抒怀阁恶人去而复返,干脆带她到洞中疗养,传她《紫云辟邪心经》,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纯阳子笑道:“传功期间,我们都听到你在山上大叫她名字,但是一旦停止练功,蝶尘毒便会再度发作,而《紫云辟邪心经》更是练不成了,于是就不作回应。她内功练成,康复之后,老道便送她们到山顶找你,结果找你不到,顾慕小娃娃她说,杨婉本由她阿翁照顾,如今阿翁驾鹤,她不能自保,要送她回云南老家,现下她们起脚已有十几日。”
若不是自己带师姐来访,杨婉现在和她阿翁应该还是过着快乐逍遥的日子,怎会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局面,叹了口气,说道:“是我连累了他们。”
纯阳子说道:“时也,命也,你若不来,运势到此,结局也是这般,生老病死,皆有定数。”
乐川缓缓抬手作揖,应道:“此言何解?”
纯阳子续道:“你之所为,出自本心,既已尽力,何需自责?命运如此,或起或伏,皆是常态,山川河流,四季更替,自有其序,放下执念,往事如过眼云烟,不可追也。贫道见你回到茅山,拜茅山七子与这医工先生,大不必如此记挂,心怀包袱,踏上江湖便如履薄冰,人各有命,天道自知,一具臭皮囊,不需如此悼念。”
乐川听了呆立半晌,双手作揖道:“是。”
纯阳子说道:“贫道见你如此,才来与你说这此些话,你既然已经开悟,那贫道,就告辞了。”说罢,其身后仙鹤唳鸣一声,振翅凌空,纯阳子飘然而上,落于鹤背。
乐川躬身对其作揖。
纯阳子哈哈朗声:“你以后啊,少些欺负观星子那厮,给他两分薄面,就算是看在老道的份上。”
乐川尚未搭话,纯阳子已不知去向,只剩下空山寂寂。
念起在常州鬼市之中,西域女子算出的巽卦,说师姐在大唐东北向,其时师姐依然在茅山,不禁摇头笑道:“西域占卜,果真算不出我们中原八卦。”
第二十章空山不见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