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人泪声俱下，语音哽咽：“小的出身贫寒，到黄家卖命也是逼不得已，生死早已不由得小人，有何资格怜悯大小姐？”

乐川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以后，可不要再跟着我。”

绿衣人脸上挂泪忙应道：“是！”

乐川心中明白，房大富早就知自己要跟踪他，心中斟酌：“既然他早就知晓，让我跟着也只会在我面前做假，讲些混淆假话，我偏不跟他。”便回城中听戏去了。

他现在身上银钱不少，黄若麟出家时将身上值钱物什全给了他，若是全换成银两，估计得有二三百两，他难以辞谢，只得收下。

在翠湖茶逸坊，花费三文钱，便可品尝到蚕豆一碟，清茶一杯。此时鼓点阵阵，台上两员上将正持长枪激战，其中一位面部罩以面具，想必便是兰陵王。这折《兰陵王入阵曲》恰合乐川心意，他聚精会神，观之不已。

在赵开元府内，客房的烛光摇曳，一人恭立烛下，而烛火的另一端，坐着的是房大富。立于前者，正是黄家随从，他启口说道：“房主管，阿七已经被乐川识破。”

房大富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他回来了吗？”

随从道：“他在门外候着。”

房大富说道：“他如何处置我发落不了，将他送回去主人府上，由他定夺吧。”

随从闻令即答：“遵命。”旋即步出屋外。

房大富再次将案头之书捧于手中，唇角轻扬，低语似笑：“心软慈悲，一事难成。”

翠湖茶逸坊内，戏台屏风缓缓拉开，兰陵王步入北周皇帐，面具卸下，露出一副俊美容颜，公主目睹之下，心生爱慕，二者对唱三十六腔，字字句句倾诉着对兰陵王的钟情，唱至高潮，公主歌声突变，斥责北周将领的冷酷无情，竟对公主心仪之人刀剑相向，随着歌声，公主眼中竟露出了杀意。

乐川凝神观看，忽而面色骤变，惊呼：“借刀杀人！”随即取过案上横刀，身形一晃，出了茶坊，直奔赵开元府邸。

房大富左手粘着口水，将手中书又翻过一页，忽然眼前一黑，烛火已灭，他下意识地往一旁宝剑摸去，哪知宝剑竟然自行飞出，嗖地一声落到门前一人手中。

房大富笑道：“真邪八诀三重功力果然惊世骇俗。”

宝剑正是乐川以真邪八诀三重“掠阳妖野归”从远处抽出，剑柄不偏不倚飞入他手中，在竹舍乐川夺剑刺杀乐舒之时，李训也是用这招叫他剑锋偏离。

乐川质问道：“房大富，你们何时才能放过黄若麟？”

房大富离座徘徊，缓缓道：“乐川兄弟，我等难处，你实有不知，若你细细听房某解析，定会明白其中缘由。”

乐川俾睨说道：“你心机深沉，话中半真半假，叫我好难辨别。”

房大富哈哈笑道：“乐兄弟，你是聪明人，只不过心慈手软，就算看清其中来龙去脉，该做的不该做的你自己都无法下定决心，房某言语有真假自然是为乐兄弟你好，真话相诉让你知现实，假话相瞒让你明事理，岂不是更好？”

乐川说道：“为我好？借我刀杀了裴府亲兵，好叫你的人进去清场，最后全算到上瑞鸿帮头上，现在又借瑞鸿帮的刀，去杀黄若麟！！？”

房大富双手拍掌，笑道：“乐兄弟不愧是聪明人，看得出其中些许门道，既然你都看到冰山一角，房某便告诉你详细内情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吹点着蜡烛，接着说道：“裴使君从黄家里收了盐税，黄家每卖出一两钱的盐，就有十铢要进裴使君口袋，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狮子口越开越大，到后来，黄家一两钱的盐，倒是有十七八铢要去他府里。接下来吞了黄家，便是指日可待，黄家可不能坐以待毙，听说使君家里有一位好色的大儿，知道机会已到，请使君入瓮，势在必行。”裴得功帮黄家扩张商业版图的事情，房大富只字不提。

房大富将火折子盖灭，放回怀中又说道：“将小妹嫁去裴家，只是为家主脱罪，乐川兄弟拔刀相助，家主只好将计就计，借刀杀人。大小姐嫁到裴府，以假尸为黄家脱罪，此乃一计。裴家亲兵难以对付，借乐川兄弟武功救人，去杀了他们亲兵，此乃二计。借裴使君与瑞鸿帮过节，嫁祸瑞鸿帮，此乃三计。又借官府查验裴府死案，除了黄家死对头瑞鸿帮，此乃四计。乐兄弟，杀裴府一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一石四鸟。”

乐川听后心头大震，难怪黄若麟被裴恕侵犯黄巢无动于衷，原来她在黄巢眼里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枚活棋子。怒道：“现下黄若麟这枚棋子无用，怕她活着碍着你们，要把她杀了是吗？”

房大富轻轻摇头，语气凝重：“一石四鸟之中还有最后一步棋，就是大小姐还活着，到时官府查出来，便知裴府中假尸之事，黄家不免遭殃。如今想请小姐回黄府躲避，房某相请，她绝对是不肯的，若是瑞鸿帮的人知道大小姐在水仙庵中，他们肯定想抓大小姐去报官，用以洗清冤名。房某打算，在他们围攻水仙庵的时候，将小姐救出，让她明白，水仙庵非久留之地，唯有随我回黄家大宅，方为上策。”

乐川摇头问道：“我今晚要来赵开元府上找你，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也不是？”

房大富从容答道：“也不一定，只要乐兄弟够聪明，便会来，若是想不通，倒也可能不会来。乐兄弟，你既然都已经来了赵府，事不宜迟，请你现在便去救大小姐吧。”

乐川剑指房大富，决然道：“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你，再去救黄若麟。”

房大富淡然一笑，语气平和说道：“乐兄弟，你杀了我，回去曹州路上艰险，到时谁来护她周全？在曹州，还有谁能在黄家主面前保下大小姐一命？”

“你！”乐川竟然说不出第二个字，右手一扬，“嗤”一声，房大富宝剑已经深深插入房顶之梁，转身开门。

房大富在背后说道：“乐兄弟，只救大小姐，牺牲整个水仙庵尼姑性命，或者是杀光瑞鸿帮的人，救下整座水仙庵，悉听尊便，届时，房某在曹州恭候乐兄弟大驾。”

乐川愤懑地喝道：“吾足不踏曹州矣！”言罢，拂袖而去。

只闻得房大富的嗓音自屋内幽幽传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去不去曹州，乐兄弟可自断不了。”

乐川置若罔闻，提气疾走，直奔水仙庵。

爬上水仙庵后的山腰，乐川微俯身子，隐于嶙峋怪石之后，目睹山下水仙庵内尼僧纷扰，或奔或走，有人掣剑在手，有人肩负行囊，欲离此地为逃生之计。然而，庵门之外，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她们如何能够轻易脱身？

门前众人手持火炬，为首者朗声言道：“诸位尼师，我瑞鸿帮与汝等素无瓜葛，绝无伤人之意，但求交出黄若麟，郭康国在此立誓，此后绝不再扰诸位清修。”

庵中老尼声若洪钟：“肃静！”一语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尼僧们纷纷止步，合掌于胸，朝殿堂方向致意。

老尼缓缓道：“黄若麟既已剃度出家，断绝尘缘，世间已无此人。施主所求，贫尼无法应允，又岂能将不存之人交付于你？”

庙外的小尼哭道：“师父，还是将她交出去吧，她来到这里，咱们没一日安宁，不是有人上门送礼，便是江湖门派来要人。”

老尼怒斥一声：“住口！”任凭小尼在一旁抽噎。

国康国在门外笑道：“对啊，老师父，你还是把她交出来的好，省得你们一日鸡飞狗跳，她是一颗灾星，去到哪里，哪里就不太平。”

老尼说道：“阿弥陀佛，若是将她交予你们江湖中人，她还能有命在？”

郭康国狞笑道：“老师父，今夜若不得人，明日便报官府，届时官差捉人，可就不会如此客气了。”

其身后立即有人附和：“正是。”

乐川深知，不论救出黄若麟，还是剿灭瑞鸿帮，都会中黄家计谋，房大富此人心机莫测，不知还布有何种陷阱，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思索间，细观庵中尼僧，竟不见黄若麟踪影，乐川心中惊呼：“中计！”

第二十一章青灯伴古佛（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