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衙役道:
“我们说是,就是,我们有人证,而你什么都没有,就是告到皇帝那里也是我们有理。”
董何夕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之后他怒极而笑道:
“朝廷好好的制度,全被你们这伙黑了人心的人搞坏了!”
董何夕想要上前,却被王差管一把拉住道:
“老爷,你说过要按照朝廷制度来,若是冲动以势压人,又何必等到今日呢。
既然说理应先去县衙告状,我们就先去,看他们能怎么样?
况且,有小芷仙姑在,还愁治不好狗剩儿!”
王差管接着道:
“大人,你切莫要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董何夕终究是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道:
“大宝,走,我们带着狗剩儿先回客栈,让小芷仙姑给他将伤治好!”
柴大宝点头,刚要招呼王差管将狗剩儿抬起,想要找个担架或者门板之类的。董何夕却过来,一把将狗剩儿背到自己背上,一步一步地的往客栈走,而柴大宝与王差管一愣,随后急忙追了上去,看着董何夕的神情,他们两个人也不敢上前帮忙,只得在后面紧跟着。
王差管小声对柴大宝道:
“大人,我先去找小芷仙姑回来,以免到了客栈再找耽误了事情。”
柴大宝点了点头,王差管便急忙去寻小芷去了。
而董何夕将狗剩儿背回房间,放在床上,道:
“快找小芷仙姑去……”
柴大宝忙道:
“王差管去寻了!”
董何夕道:
“他值得相信吗?”
柴大宝一愣,随即道:
“我这就去!”
然后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而屋子里只留下董何夕一个人望着床上的狗剩儿两眼发呆,此时,任何人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也许死亡对于此时的董何夕来说,是一个最好的解脱?站在局外的人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局内人的想法,我们只知道内心的煎熬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而唯一能了却这种痛苦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彻底的消失,当你消失了,你的痛苦自然就不存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柴大宝、王差管带着小芷回来了,刚一进门,小芷便马上上前去查看狗剩儿的伤势。
董何夕、柴大宝及王差管三个人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等小芷查看完之后,取出银针,轻轻几针下去后,又用手掌轻抚狗剩儿的后脑,片刻之后,小芷浑身是汗,气喘吁吁道:
“不是去告状了吗?为何会伤成这个样子?”
柴大宝慌忙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小芷听完点了点头道:
“世间之事,不想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这人啊,不管换了多少代,总是换汤不换药,骨子里还是那副样子!”
董何夕忙问道:
“狗剩儿的伤怎么样?”
小芷擦了擦汗道:
“身上的伤只是皮肉伤,并不碍事……”
董何夕听了道:
“那就好!”
小芷随即又道:
“可是,这后脑的伤却是十分的严重,我虽然修复了他脑骨,替他重新洗涤调节了脑髓,但是……”
董何夕忙问:
“但是什么?”
小芷道:
“但是,这狗剩儿天生就是一个胆小之人,又是在小山村里活了半辈子,无什么见识,一个人被拉入大堂之后,让官差们一吓,又一打,还伤了脑髓,自己的魂魄害怕极了,为了保护自己,便将自己深深的封印起来……”
董何夕忙问:
“这是什么意思?”
小芷道:
“就是我虽然治好了他的身体,却无法打开他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封印,这封印打不开,他的魂魄就永远躲着里面!”
董何夕道:
“你的意思是?”
小芷点了点头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
董何夕一下子跌落在地上,他喃喃自语道:
“这不可能,你是神仙啊!”
小芷叹了口气道:
“莫说我不是神仙,就是神仙,这心病也治不了啊!”
董何夕突然两行清泪从眼泪里流了出来,他盯着狗剩儿道:
“我辜负了你啊,我辜负了你啊……”
柴大宝忙在旁边劝解道:
“大人,别这样,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董何夕一把抓住柴大宝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道:
“大宝、大宝,我答应了他没事的,我答应了要替他做主的,我答应了要给他伸冤的,我答应了……”
柴大宝在旁边也掉下了眼泪道:
“大人,这事不怨你,谁能知道最后这个样子呢!”
董何夕瘫倒在那里道:
“可是,可是,可是我自己过不了我自己的那一关啊!我过不了我自己的那一关啊!”
柴大宝道:
“大人,休要为狗剩儿伤了自己的身体,就算你救了这一个狗剩儿,可是世间还有千千万万个狗剩儿,你又岂能全都救了?这世道如此,这人心如此,非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
董何夕道:
“是啊,是啊,这世道便是如此,这人心便是如此,当年超勇公何等人物,尚且都救不了,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个蚍蜉罢了!”
王差管在旁劝道:
“大人,你莫要自轻了身份……”
话还未完,董何夕道:
“滚开!”
王差管道:
“我……”
话语之间只听董何夕道:
“你我自大河之边相识,一路走来,也算是同风共雨了,我原本将你当成一个自己人看待,可是……,今日之事我不想再说些什么,你且回家去吧!”
王差管一愣道:
“大人,我……”
董何夕抬眼看着王差管道:
“你所为所思,你我心知肚明,今日我让你走,便是看在这一路之上的恩情,倘若你再……”
董何夕顿了顿声音道:
“休怪我刀下无情!”
王差管整个人耷拉了下来,他跪下连磕了三个头道:
“小人原本想服侍大人一生,只是有些事,小人终究是放不下,如今犯了大错,不求大人饶恕,但求大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可是董何夕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王差管抬头看向柴大宝,希望柴大宝能说帮忙说几句好话,柴大宝看了看董何夕,叹了口气向王差管道:
“王差管,且回家去养老吧,也不失得一个安然晚年!”
王差管听了顿时眼中的光灭了,他又连着磕了三个头,道:
“大人,诸位,小人这就告辞!”
说着便起身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小芷见王差管消失在门口,叹息道:
“可惜了,他也许是个好人吧!”
而柴大宝向董何夕问: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否我用我的牌子直接去这府衙找这狗官……”
董何夕道:
“事已至此,用牌子找他,我们又算什么?如今我倒要看看这县府州到底能烂成什么样子!”
柴大宝担心道:
“大人,万不可意气用事……”
董何夕道:
“意气用事?你也太小瞧我了,大宝!”
柴大宝道:
“小人在!”
董何夕又道:
“陆路往返耗费时日,你且去租一条船,你我带着狗剩儿,从大河之上直去这县城,去告一告这状,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样判!”
柴大宝道:
“是!”
董何夕又向小芷道:
“他这伤不要性命吧!?”
小芷道:
“整个人与常人无异,只不过魂魄被封,如同傻子而已。”
董何夕道:
“那就好,那就好!”
小芷说:
“是否需要我与你们一同去?”
董何夕道:
“大宝租上船我便与他走,你且在这里告诉众人我们的去处,你们有无贵照顾且在这里等着,我们事毕了即刻回来,还在此处相见。”
小芷点了点头道:
“那也好。”
董何夕道:
“小芷仙姑,你刚才辛劳,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小芷点了点头道:
“嗯!”
便离去了。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董何夕和已经成了傻子的狗剩儿。
而董何夕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那么盯着狗剩儿,仿佛狗剩儿是他的理想,是他的一切,狗剩儿傻了,或者死了,也代表着他的理想撕裂了,破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柴大宝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道:
“大人,一切安排好了!”
董何夕点了点头,柴大宝向身后示意了一下,有四个壮汉进来,抬着一个小榻,又有一两个婆子,进来将狗剩儿轻轻移到小榻上,盖上被子,便抬了出去。
而董何夕却依然还在那里呆呆的坐着,柴大宝上前道:
“大人,该走了!”
董何夕回过神道:
“嗯!”
于是起身便踏出了门口,柴大宝紧随其后,等他们出了客栈门口,早已经有人将董何夕和柴大宝的行李收拾好,装上马车,而狗剩儿也被放在了马车上,董何夕上马,一行人在柴大宝的引领之下,走向了码头。
自然,码头上早已经安排好大船,也有人接应,将行礼等装上了船,而狗剩儿也被抬了上去。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这船便迎风而起,向县城飘然而去。
话说行到夜半时分,董何夕立于船头,望着江水明月,怅然而不知所往。船上除了掌舵的外,其他人都已经寻找地方睡去了。
明月孤影,说不清是人寂寞,还是月寂寞。
只是知道,有人、有物,在明月下有说不尽的寂寞。
柴大宝拿着一件袍子,来到董何夕身边,给董何夕披上,董何夕一看是柴大宝,便道:
“大宝,夜深了,去睡吧!”
柴大宝道:
“大人不睡,哪里有小人睡的!”
董何夕一笑,道:
“你啊!”
柴大宝道:
“大人!”
董何夕看了看柴大宝道:
“既然你不睡,那就与我说说话吧!”
柴大宝点了点头。
董何夕又看向江上明月道:
“大宝,你知道天下吗?”
柴大宝一愣,道:
“天下?”
董何夕点了点头道:
“何为天下!”
柴大宝想了想道:
“我一个奴才,宫中的阉人,哪里知道什么天下!”
董何夕道: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天下,皇帝是家天下,士大夫是立学命天下,武将是以兵戈为天下,侠者是以名为天下,商人却以财为天下,等等,而超勇公他们却要与人共天下,那究竟什么是天下?”
柴大宝想了想道:
“这些大道理,我这种自小做了阉人的人是不知晓的,但是我却知道一点……”
董何夕反问道:
“什么?”
柴大宝道:
“我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因养育我们而死,母亲因为养育我们被迫离散,我被迫进了宫才能吃饱饭,活下去。
那个时候,没有皇帝去救我们,也没有什么士大夫、武将、侠者、商人等等。
狗剩儿娘死,这些人也没有去救她,
而到了今天的狗剩儿,这些人依然没有去救她,
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像我、我爹、我娘、狗剩儿娘、狗剩儿这样的人,甚至还有比他们更苦的人,他们不知道承受着多少的苦难,却没有任何人去救他们,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这些苦命人的天下,是这些受了苦难却无处发声的芸芸众生的天下。
非是某一个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天下!”
董何夕一愣,他扭头看了看柴大宝那张脸,他怎么也想不到从一个阉人口中说出这么一番话。
良久之后,董何夕默然扭过头去,准备往回走。
这时,只听舵工一阵惊呼,董何夕感觉后背不对,扭头一看,只见一条大鱼从江中跃出,掀起无数巨浪,挡在了船头。
借着月光,这条鱼身高数丈,通体银白,张着血口就要向大船冲来。
此时船头只有董何夕、柴大宝、舵工三人,
而柴大宝与舵工已经被吓傻了。
董何夕见如此巨鱼,大声喊道:
“哪里来的妖孽,敢阻挡我前路!”
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却激怒了这巨鱼,它嘶吼一声便要向董何夕冲来,这月下一吼,直接就将柴大宝与舵工给吼晕了过去。
董何夕见势不妙,伸手抽出腰间印泉宝刀,使用出浑身力气,向空中跃去,那柄宝刀在月光之下,如同银光流水一般,在董何夕拼尽浑身力气的一跃之下,用力向那条巨鱼劈了过去。
一轮圆月之下,一人一鱼,在月光下,仿佛流水一般。
而董何夕拼尽全身力气之下,跳起后正好高于巨鱼半头,印泉宝刀直接从巨鱼头上划过,锋利之下,巨月立刻成了两半,而董何夕刚一脚落到船上,只见巨鱼的两半尸体直接化作两条银光,冲向他手中的印泉宝刀。
耀的人眼根本看不清。
等银光闪过,一切消失之后,印泉宝刀两侧各出现一条银色的游龙纹。
而大江之上,又恢复到了刚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董何夕一愣,如果印泉上没有新出现的游龙纹,他也以为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刚才如同梦一般的情况,却被在月光之下,熠熠发光的游龙纹证明,刚才确实是真的。
在董何夕愣神时,柴大宝和舵工醒来了,他两人疑惑的问道:
“刚才怎么了?”
董何夕回过神来道:
“没什么,你们困了之后睡着了而已!”
柴大宝疑惑道:
“可是刚才我看见大鱼……”
董何夕过去拍了拍柴大宝的肩膀道:
“那是你的梦!”
柴大宝继续疑惑道:
“梦!”
董何夕已经走向船舱道:
“大宝,走吧,该睡啦!”
柴大宝忙从疑惑中回过神答应道:
“昂!”
便赶紧跟随着董何夕进入了船舱。
而那个舵工,抬头望望月亮,嘴角微微一笑,继续去驾船了。
而船舱之上,夜风之中,站着一个人看着这一切却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