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我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娘赶了半天的车给我送来三万块钱。
“妈,你哪儿来哩钱?”范雨问道。
“借哩。你大伯借了一万,三嬢借了五千,表叔借了一万五。”老娘双眼发红,笑着对我说。
“妈,你咋个还笑得那么轻松!”我坐在病床上,垂头丧气地说。
“我为啥子笑不出来?你在那个啥子爱西油里面抢救了五天!现在你乖乖哩坐在我面前,我为啥子不笑?”老娘说得理直气壮。
我无法反驳,只能默默点头。
“建娃儿,你莫慌!这几天村里面都在传,说我们那里要拆迁了!等拆迁了我们就有房子有钱了!牛小红他们家就莫得啥子好说哩了。到时候我们再给她涨两万,我们给他们十万块钱哩彩礼!我跟你保证,他们老两口会高高兴兴哩把女儿嫁过来!”
老娘拍着我的手,眼里闪着光。我沉默着,实在不忍心浇灭她心中的希望。
望着老娘借来的三万块,我越来越预感到我的生活正在土崩瓦解。
晚上,我用范雨的手机给牛小红打电话。
“喂!”
“小红,是我!你忙完了没?”
“范建?我在车上,在送姑婆回家哩路上。等哈我给你打过来哈。”
“哦。”我挂断了电话。
我心中疑惑,牛小红家里没有汽车,她也不会开车,她送别人回家,并且她也在车上,那开车的是谁?
也许,是三轮车……或者电瓶车吧。
好一会儿后,牛小红才给我回过电话来。
“你咋样了?我今天实在走不开……”电话刚接通牛小红就解释道。
“我晓得,我晓得。我好多了,你莫要担心我。”
接下来居然是一阵沉默。她沉默着,我也沉默着。那沉默振聋发聩,一下一下痛扁着我的心脏。
“喂?”
“啊,在哩。”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
“我还以为莫得信号了说!”
“没有……那个,你为啥子没把茅台拿过切呢?”
“我想的还是算了,你住院本来就需要钱。改天你把它拿切退了,你也好缓一哈。”
“不不不,那个本来就是买给你们爸的,再说,我现在也不是几千块钱能缓的……”
又是一阵沉默,我他妈太讨厌沉默了!
“呃……莫得事!只要你人好好哩,再多哩钱都能挣回来!”她用最虚的语气说着最实的话。
“嗯。你们今天办了好多桌呢?”
“二十桌,哎,脚底底都给我走痛了!”
“只要你们爸高兴就好!”
“他倒是高兴了,喝得个烂醉!幸得好今天我同事鼓的来帮忙,要不然我真哩是要累散架!喊他切酒店里包席他不干,非要做过场办坝坝宴!累死人了!”
“你们同事来帮忙了啊?哪个同事?”
“那个,……陈金山来了。——我没喊他哩!我早上从工厂出来打车,没打到,刚好他开车出来,他就说送我一段路。结果他听说我爸过生,就非要过切,我方的哩,不好推,就等他切了。”
我心中一沉。这个陈金山,可是他们厂长的儿子!从前他追过牛小红一段时间,被我揍了一顿之后他才老实起来,没有再骚扰牛小红。
我咬着牙问:“刚才,是不是陈金山在帮你送姑婆?”
牛小红又沉默了。
“哼!”我冷笑一下,“怪不得你们爸高兴!他当然高兴咯!自己哩女儿被一个开宝马车哩男人送回来,他有啥子不高兴哩?”
“范建,你一定要说这种话吗?”
“我说这种话啷个了?难道不是事实吗?我躺在医院里,你带陈金山去给你爸过生,你觉得我会是啥子感受?”
靠!我竟然想哭。
“我跟你说了,不是我要带他切哩!是他自己鼓的要切!我根本就不好推!再说了,就算人家只是个普通同事,人家说要来,我也是莫得理由拒绝!”
“你说哩都有道理,就我莫得道理!我问你,你之前说要跟你爸商量少要点彩礼,你今天开口没?”
她又沉默了!哼!
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开口,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我爸今天问我,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我不晓得。现在我来问你,你对将来有啥子打算?”
“你啥子意思?我能有啥子打算?我唯一哩打算就是跟你结婚!”
“那你打算咋个养家糊口?”
“你上你哩班,我送我哩外卖,难道我们两个还能饿死不成!”
“哼!看来你那个好妹妹还在瞒的你哩!范建,你已经不能送外卖了!不仅不能送外卖,甚至于你出切都找不到任何工作了!”
我一愣,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啥子意思?”
“我啥子意思?范建,那天你朝外卖吐口痰哩时候你就应该想得到,没有人还会用你这么恶心哩人!你晓不晓得你那天哩视频已经在全网疯传了!你都上热搜了!所有人都晓得了!你是咋想哩啊,你居然还威胁人家!哼,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敢发毒誓,结果呢?老天都要惩罚你!为啥子你会遭雷劈,你自己心头没得点哈数吗?”
她的话像个石磨般把我撵成了粉末。我的脑子一闪一闪的,犹如今天那些对着我狂闪的闪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