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不说话了,我估计他们已经找不到能安慰我的话了。
稍微平静一点后,我给牛小红发了一条微信:“网上传的那条视频被恶意剪辑过,事情不是那样的,我不是干那种事的人。如果你不信,那我们就分手吧!”
这是我第一次对牛小红提分手,也许,这也将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分手。
她没有回我的微信。
第二天一大早,病房外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一大群记者。范雨去找了保安,好不容易才把那些记者赶到楼下去。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我总觉得病房里其他的人都在偷看我,在咒骂我。我叫范雨把隔帘拉上,拒绝接受别人目光的审判。
范雨又把我的手机收走了。范雨说:“网暴只存在于网络,我们不上网不切看,就不会被伤害。过两天等热度降下来,人们自然就会忘了。”
我吃着稀饭,努力转移话题:“你天天守着我,你不上课吗?”
“马上毕业了,已经莫得啥子课了。王胖子今天要出摊,他说他今天就不过来了。我喊妈今天也不要来了,喊她在屋头把她哩菜地种好。”
“嗯。范雨,我这个事情会不会影响你找工作?”
“你在想啥子哟!你又没犯法!再说你是被冤枉哩!你放心!就算我要去考公务员,也不会有啥子影响哩!”
说话间,牛小红来了。
她圆圆的脸上满是憔悴,眼睛有些微肿,难道她昨晚哭了?
“红姐,你来了哟!呃,你们两个聊,我切打点热水。”范雨找个借口离开了。
牛小红穿着一条新裙子。裙子的面料反着光,看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裙子是不是陈金山买的?他们只买了裙子吗?买了裙子是不是还要吃饭?吃了饭是不是还要睡觉?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我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牛小红放下手里的水果,看看我的吊瓶,二话不说,就把隔帘给拉开了。
我想叫她把隔帘拉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揪起个脸做啥子?我专门请假过来看你,你都不招呼我坐一哈吗?”
她说话好奇怪。我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请坐。”
床边有板凳,她没坐,反而一屁股坐在我床上。
她是嫌弃那个板凳硬吧!坐过宝马车的女人果然生活要求都提高了。
“你为啥子不收那三千块钱?”牛小红忽然说。
我又疑惑又诧异:“啥子三千块钱?啥子意思?”
“你微信上啊,你不晓得自己看!”
“我手机在范雨那里,关机了。”
“我天啊,你一个三十岁哩大男人还不能自己保管自己哩手机吗?”
“不是!她是怕我看见手机上那些评论……受刺激……”
“看到了又啷个?那不是你应该面对哩现实吗?逃避有用吗?”
我冷笑一下:“哼,那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面对所有人对我哩踏血、诅咒,还有侮辱?你晓得那些话有多刺耳多难听吗?你要不要听一哈?”
“那你想办法证明你自己呀!你说你没有吐口痰,那你就去想办法证……”
“牛小红!你相信我吗?”我打断牛小红的话说。
“我信你有个屁用!你现在是要让网友来相信你,你才能扭转局面!”
“如果我做不到呢?”我直直地望着牛小红。我多想听她说一句:我信你,老公。
可是她却叹了一口气:“范建,你三十岁了,能不能像个三十岁哩男人,有点担当?”
“哼哼哼……”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对呀,我现在莫得担当,莫得钱,那,你还来看我做啥子呢?陈金山有!陈金山有宝马车,有钱,有担当!你咋不切找他呢?”
牛小红失望又愤怒地看着我,她眼里很快溢满了泪水。
我别过头不看她,耳朵听见她起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我心里像被人撕开了似的痛。
范雨回来后,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哥,刚才,红姐跟我说,她在微信上给你转了三千块钱,喊我收了……”
“不准收!”我背对着范雨侧躺着说。
“我已经收了!”
“你收了?”我扭过头诧异地说,“你用我哩手机收哩?”
“对啊。那个……”范雨有些尴尬地说,“我不是故意要看你们聊天记录哩!是红姐,她喊我当面打开你哩手机收钱,她还把你哩手机拿切看了一哈。看完之后她说,喊我不要给你看手机,让你好好休息。”
我发现我真的很贱。当我听见范雨这样一说,心里的气居然莫名其妙散了大半。我用鼻子哼一下说:“她现在晓得那些人哩语言有好恶毒了!”
“哥,我觉得,红姐这个人挺好哩!你们两个在一起嫩个多年,眼看就要修成正果了,你莫要轻易放弃啊!”
“你一个母胎单身哩人来教我啷个耍朋友,你觉不觉得有点莫得说服力?”
范雨撅嘴拍了我一下。
“莫闹了!切找医生问哈,我明天能不能出院。”
牛小红说得是对的,该起来干!
“出啥子院!不出!我跟你说,这回除非医生喊出院,否则我坚决不会让你提前出院!”范雨一票否决了我的提议。
我只好又多住了两天。
这天,我趁着范雨还没来,赶紧去找了医生,跟医生一再强调,说我已经没有任何症状,强烈要求出院。
其实我撒谎了,我的手脚还经常感到麻木,脑袋也不时发晕。
最后医生又让我签了一大堆单子,同意我出院。
出院的时候,我像个明星。那些记者对我围追堵截,问着各种不怀好意的话。
我戴着帽子和口罩,大步流星,一秒钟都没有为他们停过。
这次住院花了十五万,医保报销了将近七万,剩下的八万得自掏腰包。
我用医保报销的钱把亲戚们的债还了,王胖子的也还了一部分。最后,我手里就只剩下牛小红给我的那三千块钱。
外卖平台扣罚了我两千块钱,取消了我外卖员的资格,我没有工作了。
我与牛小红也暂时没有联系。不过我是晓得的,她时常从范雨那里打听我的情况。
我并没有真的想跟牛小红分手,我打算等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再去找她好好说说。
只是,要怎么证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