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重大抉择(2 / 2)百年书香第一篇云帆首页

他们家乡有山,但山不高,就是一片丘陵。因为靠近洞庭湖,还是以湖田为多,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

当地喜欢种植油菜,阳春三月时,田野里的油菜花都开了,黄灿灿的油菜花迎风招展,送来阵阵扑鼻花香,辛勤的蜜蜂忙着在花间采蜜,走近一点都能听到一片嗡嗡声,在这个时节,他们兄弟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冲进油菜地里躲猫猫;到了初夏季节,野草丛生,逮蛐蛐又让他们乐此不疲,只见他们的身影在狗尾巴草中扑来扑去,其乐无穷;秋天的傍晚,他们会学着大人的模样,举着一根钓竿,上面挂一小团棉花,到田间去钓青蛙;当白雪覆盖了大地的时候,他们会找一个竹编的大晒盘用一根竹竿支起一边,竹竿上端系一根长绳,在晒盘下撒上米,当饥饿的麻雀飞过来吃米时,绳子一拉,就能罩住好几只麻雀,拿回去拔毛后油炸着吃,好香。

大哥生性憨厚,不计较,对几个弟弟很是呵护,因此没少替弟弟们挨骂。幺弟(最小的弟弟)猴精猴精,有次他们在外玩耍,看到一棵酸枣树上结满酸枣,他们在下面张望着,看着黄澄澄的酸枣,垂涎欲滴,没想到幺弟蹭蹭几下就爬上去了,摘了下边的几串酸枣后,踩着一根枯枝想爬到更高处,只听到“咔嚓”一响,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幺弟从天而降。大哥惊叫一声,冲过去扶起弟弟,“哎呀,没摔到哪里吧?”一边察看弟弟的伤情,一边自责“都怪我,刚才没拦着你”,幸亏地上树叶厚,没伤着筋骨,大家虚惊一场,回家都缄口不言。

云帆好静不好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旁观者,更多时候他就守在书房里陪着父亲看书写字。

无疑,云帆的童年是幸福的,大自然给了他足够的馈赠。家乡的湖光山色,家乡的泥地清香,家乡的四季变幻,丰富了云帆的内心世界,让他把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对家乡的眷恋一点点根植于心。

他们家在乡下大约有百来亩地,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云帆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云帆的父亲在地方上颇有威望,是个有文化的开明乡绅。但他不善农事,家里的田都租给了佃户,秋收时按每亩2担谷收租养家,视收成的好坏可略有波动。他也不管家事,家事全由云帆母亲料理。大多数时间云帆父亲就待在家里读书写字,他尊崇孔孟之道,朱熹的理学、王阳明的心学都是他的最爱。儒家学说深刻地影响了他的人生,而且他还力求“知行合一”,对他人行善积德,对自己克己复礼。父亲的为人处世、家庭里浓厚的儒家文化氛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云帆,这种影响绵延一生。

妈妈能干,把个大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妈妈虽然读书不多,但骨子里有一股悲天悯人的善良,每逢家门前来了叫花子,妈妈总是说:“这人一定遇到了难处,好可怜啊!一定不要让他打空转身。”每当听到妈妈这么说的时候,云帆就立马起身跑出去,或送上一碗饭,或送上一升米,进来时还会因为自己抢到这个机会乐滋滋的。这时,妈妈看向他的眼睛里总是溢满赞赏,并会宠溺地拍拍他的背。到了秋收时,若是遇到云帆妈收租,她会把米斗刮得平平的,不占别人的便宜。周围邻居要有什么难处,少不了来找云帆妈排忧解难,因此,云帆妈在当地的口碑很好。

长大后的云帆如此宅心仁厚、如此忧国忧民,这少不了他家庭的滋养。

除了家庭的滋养,更少不了教育的熏陶。

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有个私塾,他们兄弟都是在那里发的蒙。私塾先生是邻乡的一位老秀才,饱读诗书,还是江家父亲与当地的几位乡绅颇费一番周折才请过来的。

每个弟子每年学费3元,每逢节日(如端午、中秋等)时,弟子们还会送上节资50—100枚铜钱不等,以示对师长的敬意。

开学的前一天,父亲着人把云帆的课桌椅送去了私塾。

开学那天,云帆带上银锻镶边的青色瓜皮帽,穿上青色长衫,外搭一件银锻滚边的青色小马褂,脑后垂着个小辫,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由父亲陪着,背着书包去上学,一路上连蹦带跳,别提多高兴了。

跑到私塾,只见里面放了几排孩子的课桌,孩子课桌的前方靠墙有一大方桌,上面供着孔子牌位,老先生坐在方桌旁的太师椅上,桌前地面上放了一个跪拜用的蒲团,旁边小凳上还放了一盆水。云帆走到老师跟前,道一声“先生好!”,老先生站起来给他正了正衣冠,然后云帆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手,走到方桌前先跪拜孔圣人牌位,后跪拜老先生,接着毕恭毕敬地奉上红纸包好的束脩(即学费),老先生给云帆的眉心点上一颗朱砂开智,拜师的流程就此走完,云帆正式成了老先生的弟子。

老先生治学严谨,所授文章都需背熟,并领悟其要义。除授蒙学常用的课本外,与其他私塾先生不一样的是,老先生喜欢穿插讲一些小故事,如“孔子尽礼”“司马光砸缸”“孟母三迁”“岳母刺字”“文天祥就义”等。在老先生的谆谆教诲下,“仁义礼智信忠孝”的儒家思想在他弟子们的头脑里慢慢萌芽。

云帆悟性好,是老先生颇为钟爱的弟子。他每天早早就到了学堂,擦完桌椅就摇头晃脑地读起书来。《百家姓》《三字经》《千家诗》《蒙养必读》《幼学琼林》《论语》《孟子》等被他背得滚瓜烂熟,其精髓还能说出一、二。有时先生不在,他还会领着其他小孩读书,“三先生”的名字就这样传开了。

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这么听话,老先生的手边总备着一把戒尺,坐不住的、背不出书的弟子免不了小手被抽上几下,这些常常挨打的弟子,看着被先生青睐的云帆,心里难免有几分嫉妒。有一天,这几个调皮的弟子想出了一招,瞅着云帆去上厕所了,他们将一个铜盆倒扣在门楣上,云帆毫无防备地推门而入,铜盆不偏不倚掉下来,倒扣在云帆头上,砸得云帆的瓜皮帽掉到地上乱滚,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拍手跺脚,云帆生气地注视着他们,拳头攥得紧紧的,委屈的泪花在眼睛里打转转。“这是谁干的?把手伸出来!”,老先生进来看着这群顽劣学童的恶作剧,气得山羊胡子都翘起来了,戒尺在桌子上敲得山响,小弟子吓得噤声不语,禁不住老先生的厉声呵斥,几个犯事的小弟子无可奈何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不一会小手掌又添上了几道红印。

老先生对自己的小弟子既严苛又爱护,到了冬天,他的小弟子是可以带烘笼子(竹编的烤火器)进学堂的,云帆就是在老先生这种言传身教下完成了他的蒙学生涯。

云帆的父亲思想开明,及至云帆能上小学的年纪,就送他进了现代学堂,他一路读到了省城的学校。

1905年云帆走进了HUN省优级师范。第一天走进学校,背着行李的他在学校里转悠,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学校除了教室外,还有图书馆、大操场。正当他迷惑宿舍在哪里时,迎面走来一位学长,学长比他高了半个头,他友善地打量着他:“你是新来的同学吗?”“是的,我今天才来,不知道我们住哪里?麻烦你告诉我一声好吗?”云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学长,“不急,我带你去”。学长接过他手里的行李,领着他朝宿舍走去,两人边走边互报家门,原来学长姓王,是湘乡人。开学第一天就遇到一位这么热心的学长,云帆觉得自己好幸运,从那天开始,他们慢慢走近,直至成为好朋友。

他们求学那会,正是20世纪初,中国已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国家贫弱,民生凋敝,经济、军事实力远远落后于西方列强。整个国家风雨飘摇,充满动荡与变革,孙中山正在为推翻清政府奔走。

云帆发现,学校操场的东南角有一座小亭子,有一帮子学生总在那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他的好友王友棋就在其中。这激起了他的浓厚兴趣,他也常凑过去旁听。原来这帮同学正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年纪,正在“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他们凑到一起谈论的话题就是对国家命运的担忧,对列强欺侮的愤慨,对洋务运动失败的惋惜,对宪政治国的期盼,对救国救民良策的探讨。

从他们的讨论中,他知道了中国与列强签下了一系列充满屈辱的条约,知道了中国在世界上所处的地位,知道了孙中山先生提出的三民主义,即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他们的讨论帮他打开了认知世界的大门,他不再是井底之蛙,他对于自己的国家、国民性,也有了自己深入的思考。

云帆时不时也会提出自己的观点,他认为中国之所以贫弱,除了清政府腐败外,与国民素质不高有很大关联,振兴中国的教育,能够提升国民素质,培养国家精英,这也是拯救中国的有效途径。听到他的观点,不少人投来肯定的目光,与他产生了共鸣。

在这些思想碰撞中,“教育救国”的梦想开始在这帮同学的头脑中孕育。

1908年从学校毕业后,他就开始了积极的教育实践,开始了自己实现“教育救国”梦想的历程。他辗转于长沙、益阳两地,先后执教于长沙长郡中学、益阳信义中学等学校,兼职多时达9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