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宾客们都散去后,云帆疲惫地走进新房。新房里贴着大红的喜字,一张新打造的褐红色雕花木制床靠墙摆着,这床的面板有三层,第一层镂雕有山水、花草、喜鹊、回纹;第二层雕有游鱼、人物、花鸟;第三层面板上刻有“琴瑟和鸣”,在当地来讲算是十分贵重豪华的婚床了。床上的被子、被单、枕套全是大红色,整个新房一片喜色,江家对这个媳妇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朱家小姐顶着红头巾,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她从未谋面的新郎。稍作迟疑后,云帆有些不情愿地走向了他的新娘,掀开头巾,四目相对,新娘又迅速收回明眸,美目低垂,她皮肤白皙,两颊泛起一片红晕,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倒也是一副楚楚动人的大家闺秀模样,云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向新娘的眼神不觉变得温柔了许多,心底莫名地还涌上一股悸动。只一瞥,新娘对眼前这个英气小伙便有了几分爱意,新娘立马起身给新郎斟茶,接过茶杯,云帆的手指停留在朱小姐的指尖上,一股暖流在两人之间传递开来,小两口度过了温馨幸福的第一晚。
婚前完全陌生的两个年轻人,婚后还算和美。少夫人性格温婉,能嫁给这么一个见多识广的读书人,她很满足,与云帆说话都是轻言细语。云帆是第一次与女性这么亲密接触,少夫人的温柔消解了他对自己婚姻不能自主的不快。
一个寒假就在办婚礼、回门,走亲访友中匆匆度过。开学了,云帆仍在长沙兼职上课,不得不离开温柔乡赶赴长沙。
少夫人在家洗手作羹汤,侍奉公婆,颇为周到。那时通讯不便,朱家小姐不识字,也就是云帆给父母家信时顺带问候几句,日子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过着。
朱家小姐嫁入江家不几月就有几分不适,常常面色潮红,手心发热,咳嗽、乏力、食欲不振,江家以为有喜了,屁颠屁颠地去请郎中把脉,结果被告知少夫人患了“痨病”,原来当初少夫人脸上的红晕其实是“痨病”的症状。这个消息让全家人心里蒙上了重重的阴影,这在当时可是不治之症,除了在家静养、补充营养外,别无他法。云帆接到家里来信,心底一沉,当即决定回家看看。匆匆赶回汉寿,少夫人见到云帆,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掉,云帆帮她擦去眼泪,安慰道:“这是富贵病,我们好好休息,好好吃药,会好的”,看到云帆在乎自己的病情,少夫人心情好转,食欲也好了很多。云帆在家照顾了几日,有课在身,不得已又返回了长沙。
暑假回家,云帆推掉许多应酬,边在家看书,边亲自为少夫人熬药炖汤,陪侍少夫人,等到开学,少夫人就由家人照顾。眼看着少夫人一天天消瘦下去,慢慢痰中带血,卧床不起,一直撑到放寒假前,一天上午丫头正在给她喂早餐,才吃了一、两口,少夫人就开始咯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吓得丫头大叫,“快来人啊,少夫人吐血啦!”家人急忙赶来,大家手足无措,慌作一团,有人拿来盆子接着,有丫头扶着少夫人,给她拍着背,云帆妈忙叫人去请医生,医生还没赶到,少夫人就被一口血堵住气管,气绝而亡。临死前,少夫人睁大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屋外,似乎在盼着什么人。
听到朱小姐逝世的消息,云帆的心沉到谷底,虽然他是奉父母之命成的婚,但毕竟有过肌肤之亲,云帆还是感到了切肤之痛。云帆生命中的第一位女人就这么消失了,他觉得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漫长。
为减轻丧妻之痛,云帆继续奔波在长沙、益阳两地授课。
云帆有个习惯,喜欢每天早上读报,这天他在浏览长沙发行的《大公报》时,突然发现有个HUN省教育厅(当时称教育司)发布的公告,公告说明有一个公派留学德国的项目,需进行选拔考试,合格者方能选送。看完这则公告他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西方国家的教育现状及发展现状到底是什么样?我们国家与别的国家到底有什么差距?这都是他想探究的,这真是个好机会,因此他决定参加赴德留学考试。
正好自己在长沙,第二天就去了教育厅报名。然后根据考试要求开始了紧张地备战,他夜以继日,丝毫不敢懈怠。到了考试那天,进考场前还有点小紧张,打开试卷一看,不禁有点小欢喜,考试内容基本在他的意料之中,做起题来如行云流水。放榜那天,他早早跑到了教育厅,看榜的人很多,顺着那一长溜名单看下来,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喜上眉梢。由于他本身功底扎实,加上准备充分,一试而中。很快他就要漂洋过海,远赴德国留学了。云帆决定先回生他、养他的家乡休息一段时间,由此引发了开头的一幕。他这一留,就开始了人生另外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