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安然上船，恐怕还是运气居多。’

艉楼旁，宋琬和张诚已在甲板上现出身形，两人对面则是一个身着道袍头戴东坡巾的老者。

这老者的相貌眉眼同样不类大周人士，陈生看其灵光浓郁应是第二重天修为，胸前戴着一串灵光湛然黑宝石项链，显然是一件法器。

宋琬正与老者谈笑风生，但两人身后却各自站着一个高大的鬼神，一副相互示威、暗中较劲的模样。

‘多亏你们面和心不和，否则我现在就得御风而逃。’

不须陈生久等，两方寒暄几句便各自收起鬼神，走入艉楼之中。

陈生见状，目光不由闪烁起来。

‘要不要凑过去听听看？跟过去，很有可能会被发现。但不跟过去，岂不是白来一趟？’

陈生眼睛眯起，心下一横。

‘来都来了！’

决心既下，陈生攀着锚绳潜回海中，一路游到船舵处，以凝水术吸干身上的海水后，这才爬了上去。

估算着跟艉楼的距离，陈生一点点向上挪去，每向上一段就要停下来观察一遍。

没有鬼神突然出现，也没有人大声斥骂，陈生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将耳朵贴到船身上。

随着神念探入船身，真气运转至双耳经脉窍穴，诸多声音顿时涌入陈生耳中。

海水拍打声、船身木材摩擦声、船员活动声……

陈生将这些杂音一一摒弃，很快找到一段交谈声。

但这交谈声太过模糊，难以听清内容，陈生只能将更多的真气调至双耳经脉窍穴。

曾经体验过的经脉欲裂之感再次袭来，陈生耳中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清晰许多。

“……三十个第二重天的鬼神，这便可以交予你，只需令尊将来信守承诺便可！”

这苍老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年轻声音接话道：

“修兄放心，家父纵横吕宋半生从未食言。你愿意与我们合作，不正是看中这点吗？”

“好！那老夫就在此恭祝令尊早日荣登天灵教教主之位，将来执掌吕宋修行界。”

“在下恭祝修兄返回云山国后，更上层楼！愿云山国与我天灵教永盛不衰！”

听到宋琬与那修姓老者开始寒暄起来，陈生这才分心思考两人方才交谈蕴含的信息。

据陈生查看宋璞梦境所知，此界百余年前的泰西之地也出现航海热潮，其中大小佛郎机人扩展最为迅猛，在发现新大陆后大肆烧杀掳掠，获取到海量金银。

而大周虚君后士绅愈发贪婪，海贸利润巨大自然不会放过，听闻大小佛郎机的发财事迹后，立刻探索航路前往新大陆。

见当地好血祭如殷商旧事，便称其地为殷地，分北殷、南殷，称其人为殷人。

大周引导殷人君主称臣纳贡，以卫护藩国的名义派遣大军前往。

接下来，北殷南殷便成了大周、大小佛郎机、殷地诸国三方角力的地方。

经历多年征战后，大小佛郎机被驱逐至殷地更南更北的地区，虽不时驾船登陆袭扰，但皆被大周驻军击退。

北殷南殷诸国便在大周的扶持下复国，其中北殷有十八国，南殷有十三国。

大周并未就此撤军，而是建立了北殷南殷两个都护府。佛、道两家紧随其后大举进入，其中便有众多修行人。

大军与修行人一起在诸国中伐山破庙多年，终于禁绝血祭之事。从此诸国制度尽师大周，并形成北殷崇佛、南殷好道的形势。

殷人是绵延数千年的文明，有属于自己的宗教，亦有被称作神裔的修行人。

其功法颇类巫法，如同先秦时的巫觋般以血脉传承。虽然修为高深后也不算弱，但仍旧是血肉之躯，且修为高深者稀少。

这些神裔在与佛郎机人交战时被针对，又遇到佛郎机人带来的诸多瘟疫，导致死伤惨重。

有些神裔家族甚至只有零星的偏房、幼童逃得性命，空有法器却无人会用。

等大周佛道两家进入后，这些仅剩的神裔更是被压制得难成气候，渐渐皈依佛教、道教。

虽然都被大小佛郎机人残杀，但这些神裔之间却没有和睦相处，而是各个神裔世家互相吞并，以图更快地恢复元气。

陈生心中思量：‘对于云山国来说，三十个第二重天的鬼神应该不算什么。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神裔虽然自身修为不算高，家底还是挺厚的。

‘但这场与天灵教交易，是云山国自己的意愿？还是背后的道教宗门的影响？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牵扯就多了。’

陈生一时难以作出判断，便听到艉楼中宋琬已经提出告辞，急忙安抚真气收回神念，悄悄返回海中，一刻不停地向岸边游去。

陈生深知这艘船眼下如此平静，是因为有宋琬在船上。等客人离开后，恐怕就是鬼神尽出巡视全船了。

他可不想在这里就暴露行踪，被一众南殷鬼神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