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后,许汉洲在机场接到了母亲许澜君。
尽管母亲曾在电话里许诺,她一定会拉着他的父亲也一起过来。但最终父亲还是没有出现,这也在许汉洲的意料之中。
————
许多父母不能接受孩子去搞所谓的“电子竞技”,认为不过是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整天打游戏,实在是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四年前,在他告诉父亲许东明自己真的决定要去打职业的时候,父亲正看着报纸,头也没回地对他说,“你要根本不是学习的料,我也只能认了。那就随便混日子呗!但是你明明都考上了师范大学,为什么不愿意毕业后去当个老师呢?当个老师,又体面,又受人尊敬。为什么要去搞电脑游戏呢?”
“也不是不允许你玩游戏。你长这么大,家里什么时候管着你不让你玩了?游戏嘛,空闲的时候娱乐一下放松放松心情当个消遣就好了。居然要整天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这上面,还要搞什么电竞?不像话。”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为什么要去和那些没上过几年学的人一起自甘堕落呢?我可没脸给别人说你就是个打游戏的。你要是坚持去打什么电脑游戏,那你以后就别回这个家了。”
“你丢得起这个脸,我可还丢不起。”
许澜君匆匆挂断还没有讲完的电话,从卧室里出来走到客厅。她看到儿子站在沙发旁边,正在竭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那些言论,对于一个真心渴望得到父母支持的孩子来说,显然是太过残忍了。
就在刚才,许澜君打电话拜托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大学同学,想要通过这位同学问问她做游戏的亲戚,“打职业”究竟合适不合适。
但是就在此刻,面对着儿子近乎心碎的悲伤,一种强烈的爱怜和疼惜油然而生。无论如何,许澜君不再在意那个问题了。
在许汉洲的成长经历中,许澜君一直都最看重他能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她从来没有推崇过“成绩至上”的理念。不过,说来也奇怪,许汉洲的确是一个喜欢学习,并且成绩优异的学生。显然,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丈夫一直对此深感满意。
而许汉洲提出要打职业这件事,毫无疑问,动摇了丈夫长久以来的愿景。他本以为,也期待着,许汉洲从师范大学毕业以后,做一位老师。
她先是拥抱了一下儿子,感受到儿子低下头埋在她肩膀的瞬间,她那片衣服变得湿润和冰凉。
许澜君立刻驳斥了丈夫那段让她深感厌恶的言论,“东明,你可不该这样对儿子说话!他想做什么,完全可以瞒着你,不跟你说。但他还是对你说了,是因为他在乎你的看法。而且他信任你。你也知道,不是没有那种什么都不愿意对父母说的孩子,因为他们信不过父母。当然,那也是因为他们的父母让他们信不过。”
“我们儿子已经成年了,又很有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他不是随便说说的,如果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们就应该支持他,鼓励他好吗?不可以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一个要把孩子赶出家门的‘家’还是‘家’吗?”
许东明放下手里的报纸,其实他根本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只是不想要面对着儿子发火,如果要他看着儿子那张脸,他很可能什么也就说不出来了。
许东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母子两人身边。他先是声音颤抖着,为刚才最后几句话道歉。不管怎么样,那几句话,实在是太过火了。
紧接着,许东明又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我就是,我就是想着,这是个吃青春饭的行业...以前在别的游戏里拿到世界冠军的,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呢。你两三年以后,又要怎么办呢?你要去和那些十几岁的人一起竞争吗?”
“可是,当我在打比赛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来我初中那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没有办法。但是,现在,我抗拒不了了。”
有很多年里,许澜君不愿意回想起那件事,但是,当许汉洲主动提出来的时候,她这才恍然意识到,打职业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于是,许澜君温柔地抚摸着儿子有些凌乱的头发,对他说,“没关系,我们能够做多久,就做多久,好不好?以后就算是不想打了,也不要因为今天的坚持而不好意思反悔。无论你想坚持还是想放弃,妈妈都会支持你的。发生什么,只要回到家里,就好了。”
——————
许澜君手里都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许汉洲知道里面一定装着许多他喜欢吃的食物。玫瑰饼,茉莉花饼,云腿小饼,咖啡豆,而且还会有一大罐母亲在家里腌制的酸萝卜。
许汉洲要从许澜君手里接过行李箱,但许澜君坚定地拒绝了他,“你以前手臂受过伤,现在又要整天用电脑。可不能再让你累着了。我拿得动呢,再来十个箱子,我也拿得动。”
听见这句玩笑话,许汉洲笑了,“拎一个箱子,哪里就能累着了?妈,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