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云盏中,花盛朗日新。
雪纳瑞、古兀和娥娘走在花间碎石小道上,一边赏花,一边款款而行。
雪纳瑞和古兀肩并着肩,娥娘借口看花赏花,故意放慢了脚步,躲得远远的-她在偷笑,女儿似乎从她和小茶杯悲剧式的爱情中走出来了,而眼前这位高大英武的古将军,对于女儿而言,又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从今天开始,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古兀说:“听说你以前养了不少花花草草,还诗书画俱佳,兰心蕙质呢。”
“过誉了,有句话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错也,草木有情亦有心。”
“哦,此话怎讲?”
“那年夏日,我病了,很久在医院里住着,没能照顾到自已喜爱的一盆小叶兰花。有一天,佣人告诉我,小叶兰枯萎了,死了……”
“兰花难养啊,尤其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不浇水,旱死,浇呢,沤根,还是死。”
“我让佣人把它端到病房,一点点清除它的腐烂之叶,给它松土、浇水……”
“你如此爱兰花,我会让苗圃工人开辟一个花园中的花园,集天地间兰花精品于一体,让你置身兰园,如沐春风。”
“那倒大可不必,兰花有自由自在生长的权利,就让它们在各自熟悉且热爱的地方尽吐芳菲吧。我想说的是,病房里,这盆濒死的小叶兰竟在暗夜里开花了。”
“真的?死里逃生,这是一个奇迹!”
“夜半之时,月光洒满枕畔,我一觉醒来,闻到一股幽幽奇香,定神一看,兰花怒放。那一刻,我没忍住,两行激动热泪夺目而出……”
“梅萼暖生香,兰花知你心,换了我也会的。”
“只是,这盆兰花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一定还活着,一定是花朵正艳,花香四溢,明天我就命人取来放在云盏。”
“但我已了无心情了……”
他们正说着走着,正在这时,娥娘却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小瑞,古将军,我发现一只蝴蝶在芍药花上睡眠呢,又大又美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蝴蝶。”
雪纳瑞一惊:“哦,又大又美丽?在哪里?快去看看。”
他们匆匆来到芍药园,芍药花花朵盛大,姹紫嫣红。随着娥娘手指的方向,雪纳瑞和古兀果真看到了一只硕大的、美丽的蝴蝶,如开屏的孔雀,睡着了一样爬伏在花朵上;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翅面快速闪变着,呈湛蓝色、深蓝色、浅蓝色……
古兀说:“哇,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蝴蝶。”
雪纳瑞伸出援手指“嘘”了一声:“别打扰它,它在睡觉,说不定正做着梦呢。”
娥娘说:“这是一只大鸟翼蝶或者花椒吗?”她摇了摇头:“不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蝴蝶。”说完,她看了看古兀,又说:“你见过吗?她叫什么名字?”
古兀也摇摇头:“第一次,真不敢相信,会有这么漂亮的蝴蝶。”
雪纳瑞说:“让我想想,她叫……她叫……”她手抚脑门,苦思冥想:“哦,想起来了,是光明女神,对的,光明女神,又叫蓝色多瑙河蝶和海伦娜闪蝶……”
雪纳瑞一激动,声音大了起来,古兀冲着他一笑,学着她的模样说:“嘘,她正在睡觉、做梦……”
雪纳瑞被他逗笑了:“是的,她正在睡觉、做梦,瞧她困倦的样子,一定是好久没美美地睡上一觉了。我简直太喜欢她了,连她的名字也是那么富有诗意-女神,多瑙河,还蓝色的;还有海伦娜闪蝶,闪电一样快捷。”
雪纳瑞说话间,娥娘弯着腰,蹑着脚,小心翼翼地向光明女神靠近着。
雪纳瑞说:“娘,轻点,再轻点,别惊飞了她。”
“不会的,我怎么感觉她不是在睡觉、做梦,好像没有了呼吸……”
“不,娘,她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娥娘伸手捉住了光明女神:“她……她好像真的死了……”
雪纳瑞伸手接过:“啊?不要她死,光明女神,光明女神,你醒醒啊。”
古兀看着她和蝴蝶说:“这不是天宫里的物种,她是怎样一跃飞天来到这里的?”他突然又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云盏之下惊现龙吸水,她是被从凡间吸上这天宫云盏来的……”
娥娘说:“莫非是一只化蝶?”
雪纳瑞一惊:“化蝶?”她呢喃着:“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
娥娘听闻,知道自已说错了话,触动了女儿敏感的神经,就急忙改口道:“什么化蝶,瞎说呢,瞧她蓝色天空一样的羽翅,就是一只光明蝶、闪蝶。”
雪纳瑞闻所未闻,她轻轻吟唱起来:
“碧草青青花盛开,
彩蝶双双久徘徊。
千古传颂深深爱,
山伯永恋祝英台。
同窗共读整三载,
促膝并肩两无猜。
十八相送情切切,
谁知一别在楼台。
楼台一别恨如海,
泪染双翅身化彩。
蝴蝶翩翩花丛来,
历经磨难真情在,
天长地久不分开……”
雪纳瑞唱着唱着,泣不成声。
娥娘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自责地说:“真是对不起,触到了你心中的痛。”
“不怪娘,我心中的痛是永远的。化蝶?美丽而又悲凄,当年,在蟠桃园,小茶杯给我讲过这个凡间故事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就像我和小茶杯,不,他们还化作了蝴蝶比翼飞,而我们却天各一方难相见…”
娥娘抱紧了她:“孩子,都是娘不好,那是神话,是民间传说。”
古兀也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蝴蝶:“娥娘说得对,那是一个凄美的神话传说,没有的事。”见她不语,他又说:“光明女神已死,把她交给我吧,我会把她制作成标本,让美丽定格、永存,永远和你,和我们在一起!”
“不……”雪纳瑞一把夺过蝴蝶:“她还活着,有呼吸,有温度,我要让她重新复活、飞翔和歌唱……”
雪纳瑞说完,手捧光明女神,不顾一切地向寝宫跑去。
望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娥娘一声叹息,对古兀说:“古将军,对不起,我不不该提化蝶的话题,让她触景生情,悲从中来……”
“没事的,娥娘,她太敏感了,心中有太多的苦,哭过一会就会好的。”
“你们,处的还好吗?我是说,你俩的关系怎样了?”
“她接受了我,我会尽快和她成婚,让她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暖的家,然后,一寸寸为她疗伤,将她治愈。”
“古将军,你真好,小瑞遇见你,是不幸中的万幸、大幸!”
“娥娘快别这样说,能得到小瑞之爱,也是我之所幸呀。我已计划好了等我们成婚,就离开这儿……”
“什么,离开这儿,这儿这么美,我可舍不得。”
“这里人迹罕至,鸟兽不聚,空旷寂寥,除了花木,再无它物。”
“这是世外桃源啊。”
“娥娘,我是军人,将军,保护疆土不受袭扰,疆场驰骋杀敌是我的天职,花花草草,男欢女爱会消磨我的时光和意志。”
“你胸有鸿鹄,心怀大志,娥娘敬佩、理解,也很欣慰。”
“但将来,我还是想和你老人家生活在一起,等我们有了孩子,祖孙三代在一起,其乐融融……”
“可我,除了你的地位、人品,对你所知甚少。”
“我能请你喝一杯茶吗?”
“不可以,你是将军,我是女佣…”
“你是娥娘,雪纳瑞之母,我未来的丈母娘……”
“那好吧,如果被发现,就说是将军关心下人。”
“放心吧,这里我说了算。”
他们来到古兀将军曾经和雪纳瑞共饮香草茶的地方,坐下后,古兀提壶倒水,递到娥娘手中说:“没你煮的香草茶好喝,但我加了咖啡豆。”
娥娘品了品:“你谦虚了,这咖啡香茶味道好极了。”她连喝两口之后又说:“我不是对你査户口,只是想更加了解你,从而有理有据地说服小瑞和你尽快走到一起。”
“谢谢娥娘的良苦用心。”古兀将军说着,站了起来,看着远处,又看了看天空说:“我的身世有点复杂,我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来龙与去脉,只是隐隐地知道一些。”
“哦,莫非你的童年发生了什么?你出身名门大户,一定不会像小瑞那样经历那么多腥风血雨……”
“我非父母生,漂零似野种;被迫成囚徒,无根亦无茎。”
“野种……囚徒……无根无茎,又非父母所生?古将军,你说的是…”娥娘把举到唇沿的茶杯又放了下来,放在茶几上,站起来看着他又说:“小瑞,你,我,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是一只金刚鹦鹉救了我,不,是一群,一个家族。”
“古将军,你在说什么,我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是这样,我是我娘的遗腹子,她死得早,早死了,我连她的模样也记不得了。”
“古将军,别太伤感,以后,你和小瑞成婚了,我就是你俩共同的母亲,我会像你的亲娘一样疼你,爱你,视如己出。”
“娥娘,你老人家太善良了,坐下来喝杯水,让古兀告诉你我的一切的一切,这么多年,活这么大,我的心一直是密闭的,从来没有打开过,今天,我要向你敞开。”
“说吧,哭吧,总是堵着闷着憋着,将来会生病的。”
重新坐定后,古兀将军告诉她,在他还是胎中婴儿时,他的母亲被恶匪活埋了。泥土之下,深坑之内,母亲气绝,婴儿发育,嗷嗷待哺,嘤嘤哭泣……
听到这里,娥娘一愣,险些从石椅上跌落,她很快抓住了石柱子-这古将军的母亲,竟和自己有同样的命运,身怀身孕被活埋!
古兀接着告诉他,他不分白天黑夜的哭声,惊动了一群四处觅食,寻找猎物的秃鹫,他们开始以为是土拔鼠什么的,就到处挖洞堵洞,但很快,他们就弄清了,这凄苦的声音来自地下……
“秃鹫太坏了。
“是的,于是,他们迅速扒开泥土,把我娘从乱石堆中,泥土之下中挖了出来……”
“这群贪婪成性的家伙!”
“他们饥饿难忍,疯狂地撕扯着我娘的肉体……”
“你娘惨啊,被活埋,又被饿贼分尸,该天杀的……”
“正在这当儿,一阵风吹来,紧接着,一群金刚鹦鹉飞来,他们与秃鹫展开了殊死搏斗。秃鹫以为鹦鹉是来和他们抢夺食物,以死相拼,不肯相让……”
“好在你娘没有了知觉,要不然会活活疼死的。”
“打了七七四十九个回河之后,金刚鹦鹉越战越勇,秃鹫节节败退,就在这时,娘早产了,我出生了……”
“娘用以死之命和残存的血脉在孕育你啊。”
“但在我被鹦鹉抱走的那一刻,我似乎觉得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从我身边坠落了……”
“你怀疑自己有个孪生兄弟或兄妹?”
“正是,那个影像十几年来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娥年再次起身,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停下后,对跟着她走过来的古兀说:“你娘是被活埋在钻天大森林后面的山洼里吗?”
“正是,你怎么知道?”
“你是怎样活下来的?”
“金刚鹦鹉们救我之后,把我带入森林,喂我鲜果汁浆,爱我视如已出,我一天天长大了,天天嚷着哭着要找娘,一天,我乘他们不备,跑入林中,被林中打猎的官人发现,从此沦落深宫人不知……”
“你就这样被宠爱,被惯养,由一个遗腹子、即将胎死腹中的孩子,成为了一名将军?”
“是的,朝中有人好做官,鸡犬鸭兔皆升天。我是男孩,深得宠爱溺爱,要啥有啥,啥都不缺。但我心中悲苦,笑不出来,不会笑,连肌肉都是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