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麓。
一个骑驴的少年,悠悠哒哒出了山口。
只见少年张开双臂,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回望身后来处,只见山道逶迤,不知其深远;两侧绝壁千仞,任灵猿也难攀。古木森森、鸟语花香,不愧是仙家福地。
有诗云: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更远处,八百里秦川苍茫浩瀚,如巨龙俯卧大地,连绵不绝。
云蒸霞蔚,浩渺神秘。
少年十五六岁年纪,身形高挑,容貌俊秀。一双眸子,透射着于年龄不符的沉稳。着一身青色士子袍服,一条布带儿随意的束起头发,显得干净利落。
看看天色已是中午,少年找了处阴凉休息。
从此处往山外看过去,万顷良田阡陌纵横,平整如镜,竟似伸展到了天边。
村落点缀其间,一派祥和景象。
“六年啦。”
少年低声自语,眼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自从六年前进入南山,今日还是第一次出山。六年的时间,他从一个垂髫幼童,已经长成翩翩少年。更有幸,得遇良师教导,学会一身本事。
而山外的世界,对他来说却是分外陌生。
越接近山口,心里越是忐忑。
没有人知道,六年来他一直困在一个噩梦里,每晚重复着同一个场景:雪夜,追杀,逃亡。漫天的雪,刺骨的冷。无休无止的追杀,无休无止的逃亡。
那一箭射来的时候,在他眼中巨大如椽,甚至箭头上冷厉的寒光,都看的清清楚楚。随着好似被撕裂一般的剧痛,他的神智陷入黑暗之中。
然后,他就会像溺水窒息一般,一身大汗淋漓的惊醒过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少年的眼中,露出一丝痛苦神色。右手下意识的摸向左肩,那里留着一个伤疤,足有鸡蛋大小,血肉外翻,丑陋狰狞,那是狼牙箭造成的伤口。
所以他知道,噩梦不是梦,梦里的一切都真实的发生过。
那一年,他已经九岁,记得不少事了。
“今日之后,你就是老夫的孙子,姓种名彦崧。”
这是他苏醒之后,种师道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老人是谁,身体上剧痛和心里的惊惧,让他无法言语。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他来到豹林谷那日,老人的孙子去世了。
巧合的是,他与老人的孙子同岁,体格样貌很是相似。
他顶着种彦崧的名字,在豹林谷住了下来。这里深山幽谷少有人来,他平日所见,除了种师道,就是教授学问的萧先生以及两个伤残老军。
六年时间,他对豹林谷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喜欢。到如今,他已完全接受了种彦崧这个身份,而豹林谷,也已成为他倍感依恋的家。
如果没有那个噩梦,他会认为一切都非常美好。
正闷闷的想着心事,拴在一旁的驴,猛然间“昂昂”的叫起来,不由循声望过去,不远处的涧水边上,不知何时竟窜出一头野猪来。
野猪个头不算大,寻常家猪一般。獠牙呲突,鬃毛好似黑色的钢针。一头拱在水里,搅得水花四溅。对树下的少年和驴,根本就像不存在一样。
种彦崧倒不甚害怕,当然,也没有招惹它的意思。
突然,一声“嘣”的轻响传来,种彦崧下意识一缩脖子。他自幼学习弓马,弓箭激发的声音自然熟悉无比。而且他听得出,声音来自左侧树林。
不及他反应,正在饮水的野猪,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一霎时,种彦崧气的想骂娘。
野猪平时并不可怕,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一旦惹怒了它,那就太可怕了。即便是狮虎一些大型猛兽,也不愿直撄其锋,尽数躲着它。
猎户狩猎野猪,大多都是设陷阱抓捕,少有用弓箭的。除非箭法高超,能一箭射中野猪眼睛。而且还要力道足够大,可以从眼睛穿入颅脑中。
这种神射手不是没有,可惜太少了,不是随意就能遇到。
暗中这位猎人,想必也是想射眼,奈何却射中了野猪耳朵。箭矢力道不小,竟将野猪耳朵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这一下,野猪被彻底激怒。
说时迟那时快,野猪带起巨大声势,轰轰直冲种彦崧狂奔过来。
“我!!”
种彦崧气急无奈,眼见野猪直直撞过来,脚下一用力纵身而起,一脚踏在树上借力,就势一个飞旋,整个身子轻如飞羽,从野猪的头上翻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方才立身处,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折。
种彦崧刚刚站定,野猪又掉头冲撞了过来,竟是十分的灵活。
不过,有了这片刻喘息,种彦崧也定下心神。
身形一转,快速往树林里窜去。对付野猪光靠蛮力是不行的,它皮糙肉厚,打一拳踢一脚根本没用。只能利用树林做障碍,慢慢消磨它的力气。
野猪这畜生记仇,认准是种彦崧伤了它,竟咆哮着紧追了过去。
进入树林的一瞬间,种彦崧敏锐发现,一处土岗的后面藏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