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松市长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这就是矛盾啊，生命的演化离不开死亡，而生命本身又拒绝死亡。”

“死亡不是生命思考的，也从不是生命在意的。”陈俞说，“但它是生命在应对环境剧变后的创举。”

沉默了一会，布里松市长问：“你是说生命发明了死亡？”

“但也创造了物种的多样化和永恒。不然生命可能会终止于十二亿年前。那也就没有十二亿年后，你我坐在这里了。”陈俞说着，笑了起来，“也没有卡尔即将同我们共同探寻生命失去的能力了。”

提到卡尔，布里松市长不由地低下头去，目光落在卡尔身上。尔后，他又将视线收回来，停在桌上的免责合同上。

忽然，一声沉闷的喷嚏响起，就像喉咙里堵着块痰。

“它是不是感冒了？”陈俞忙问。

“这段时间它确实容易感冒。在家里我跟它量了体温，还正常。”布里松市长说着拿起笔，而另一只手翻起合同来，仿佛是在确认合同的页数。

空气里响着纸张划动的悉窣声响，陈俞侧过头去，目光与坐在沙发里的朱莉娅对视上，朱莉娅朝她做了个微妙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看着办吧。”

“市长先生，最后一页最后一条，如果无法通过伦理审核，实验会自动终止。”陈俞打破沉默，前倾身体，将双肘放在桌上，“但是我们一定会尽力争取。”

“我已经问过我的律师了。”市长直言不讳地说，“他说这确实是一份合理合法的免责合同，把自己的责任免得干干净净。”

“市长你也说了，合理合法。”陈俞从市长的话里，提取出重点部分予以回应。

“律师建议我，”市长抬起头来，带着审时度势的神情说，“参观一下你们的长生实验项目。”

“当然可以。”陈俞从容地说，“但卡尔不能这样呆在这里……”

“它不会咬东西。”市长打断陈俞的话，认真地说，“不过它小时候和年轻气盛的时候确实咬坏了很多东西，但突然有一天它不再咬任何东西了，就像人们说的稳如老狗。”

陈俞笑了，然后站起身，建议地说：“这里有动物医疗室，要不跟它做一下常规检查？”

市长也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朱莉娅，用上级对下属的口吻说：“法恩女士，卡尔暂时交给你了。”

朱莉娅忙起身，非常恭敬地说：“好的，市长。”

陈俞绕过桌子，陪同市长走出了办公室，穿过两边由玻璃墙构成的走廊，来到了长生项目组实验室。

实验室的气氛仿佛比以往更严肃，所有的研究员都坐在自己的实验台前一丝不苟的工作，连平时有些凌乱的几张实验桌，此时隔着玻璃墙看去是井井有条。

“市长先生，进去前，我们需要进行消毒。”快到实验室门口时，陈俞说。

“当然。你一直不说，我以为不用。”市长以开玩笑地口吻，补了一句，“我刚刚还在想，难道当权力走进实验室的时候不需要消毒吗？”

“当然。”市长接着强调道，“我不是要对谁发号施令。我现在是以私人的身份在这里的。”

陈俞笑而不言，拉开旁边的灰蓝色门。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扑鼻而来。然后，他走了进去。这是一间狭长的空间，左右两侧是由某种轻型建材构成的银灰墙壁，墙壁光滑得就像一面特制的镜子，模糊的映出人的身形。

通过墙面，陈俞扫见市长跟在后面，左右张望，神情像个好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