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太太露出感激的神色,连忙说道:“多谢二管家帮我们处理后续的事。”
钱同山忍不住多看了龙图几眼。这位老人是个深藏不露的。有他在后面扫尾,炎燚就不会沾染麻烦。
钱同山深深一拜,极为真诚地说道:“老先生,谢谢您。日后我钱同山必有厚报!”
龙图回了一礼,笑着说一句客气,然后躬身在方众妙耳边低语:“主上,小老儿出去放只鸽子。”
方众妙颔首。
龙图离开此处。
任孤琴写好一张方子,对着钱同山和史老太太如实说道:“我这人比较直,您二位别介意。”
母子二人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勉强扯开笑容:“您请说。”
任孤琴盯着炎燚说道:“从脉象上看,他顶多再活十天半月。火毒已经入骨,除非敲开骨头洗髓,否则毒素根本拔不出来。我这方子仅能帮他镇痛止痒,对他的病情并无多大裨益。”
炎燚愣在原地。敲骨洗髓,人还能活吗?这话的意思是,自己死定了?
钱同山和史老太太连忙看向方众妙,语带哀求,“方夫人,您怎么说?”
他们希望方众妙能有不同的诊断。
却没料方众妙也跟着点头:“是这样。火毒深入骨髓,拔不出来。”
钱同山和史老太太如遭雷击,面无人色。
反应过来之后,史老太太抓住方众妙的手,哭着说道:“可是,可是您之前不已经写好拔毒的药方了吗?喝了药不就能痊愈吗?”
方众妙把药方递给任孤琴。
任孤琴看了看,说道:“这个方子甚好,但缺了一味药引。骨髓里的毒要用三昧真火煅烧才能缓缓渗出。您二位想一想,凡人岂有三昧真火这东西?”
钱同山和史老太太浑身无力,头晕眼花。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两件,一件生离,一件死别。
而今,两件都凑齐了!
钱同山咳出一口血,喃喃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我若是犯了天条,诛我便是,为何要诛我儿?”
史老太太软软地瘫坐在椅子里。
乔微雨、黛石和余双霜连忙给母子两个递送茶水,拍打脊背。
炎燚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连忙帮钱同山擦拭嘴角的血迹。他刚才太害怕,并没有听见“诛我儿”三个字。
他比谁都难过,却还是笑呵呵地说道:“治不好就算了。我早有准备。我连买棺材的钱都存好了。方姐姐,我这里有一两银子,您能不能帮我买一口棺材?薄薄的,窄窄的,能盖上就行。我很瘦,不占地方的。葬礼就不用办了,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把我埋了也就罢了。糟糕,挖坑的力夫也是要拿工钱的。我的银子好像不够。”
他说着说着就慌了神,开始挠后脑勺。
“唉,算了,不用埋了,一把火将我烧了吧。我的尸体烂掉之后说不定会有毒气散发出来,害了旁人就不好了。”
“烧掉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这样最干净,嘿嘿嘿。”
说着如此残酷的话,他依旧在笑,虽然笑容很勉强,很苦涩。
钱同山和史老太太走上前,紧紧将他抱住,哭得泣不成声。
炎燚很讶异,却没拒绝。他拍拍钱同山的背,又拍拍史老太太的背,喃喃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您二位莫要替我伤心。我自己都不伤心。”
钱同山痛不可遏,搂紧他,哭着说道:“炎燚,你就是我今天刚刚找回来的儿子呀!我不敢跟你说是怕你接受不了我这个失职的父亲。炎燚,我的儿!”
史老太太哀哀地喊:“乖孙子,奶奶在这里!奶奶好不容易把你找到。奶奶的心好痛啊!”
炎燚呆了呆,随后便又灿烂地笑了。泪水滚落,苦中带甜。
人都快死了,他好像什么都能接受。知道自己是钱家的小公子,狂喜没有,只有淡淡的幸福和温暖。
“原来被家人拥抱是这种感觉。我这辈子值了。嘿嘿嘿。”他快乐地笑起来。
钱同山和史老太太哭得昏天暗地。
任孤琴撇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多好的孩子,可惜了。”
余双霜偏偏就不信这个邪!凡人没有三昧真火,可她干娘根本不是凡人呀!
“干娘,你就别逗他们一家人了。你看,他们都相认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余双霜试探性地朝方众妙挤眼睛。
方众妙还真的是在逗这一家三口。
她的心声含笑飘过半空:【是亲人就上去相认,遮遮掩掩做什么?犯了错的是贼人,你们任何一方都无错。】
【非得让你们哭一场才能撬开你们的嘴。】
哭得稀里哗啦的乔微雨差点没跳起来敲方众妙的脑壳。这人可真是坏啊!骗了自己这么多眼泪!
任孤琴捶捶胸口顺顺气。她怎么就忘了少夫人其实性子很顽皮。
方众妙指着桌上的五块龟壳说道:“别哭了,三昧真火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摆着呢。”
钱同山搂着亲娘和亲儿子,猛然转头。
快要哭晕过去的史老太太打了一个嗝,脑子瞬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