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清最终是被人吵醒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晓得梦境最后,成了一团浆糊。
他一会觉得忽冷忽热,一会又觉得天旋地转,一会又好似回到了家里,正呼呼大睡,睡前还吃了一碗凉拌的鱼腥草。
那鱼腥草的叶片老大了,比他脸还大。
梦境总是这么荒诞不羁,唯一遗憾的是,梦里的人总是看不清脸。
好在梦终于结束了,他最终还是摆脱了鬼压床。
只不过睁眼不到片刻,他便宁愿自己还在做梦。
四周吵成一锅粥的同时,他脑海里的念头也不断翻滚,几乎再成浆糊。
有两小孩约莫十一二岁,站在他头顶斜上方的土坡上,正厉声大喝:“这人分明是偷我家鱼叶子的番贼,当拿他见新镇守,赔我家才是。”
“你们看,我家菜地的鱼叶子都被他滚了个遍,他嘴角还有叶子渣呢,定然不少偷吃。”
又有几个地痞模样的站在他身前不远处,指着那坡上两个小孩喝骂:“范家小孩少来打岔,那垄鱼叶子早都荒了,当我等眼瞎?这是薛三爷今早处置的人物,我们是来替薛三爷看……”
他们话还未说完,却又被一群衣衫褴褛乞丐流民鼓噪打断:“胡说,这是我等乡里法师,合该于我们带走,与你们何干?”
虽然这群人说话中气不足,也颇有些饿的脱了相,但人数却是最多,声量聚合起来不小。
那泼皮一伙登时恶声喝骂:“滚你娘的外乡佬,没把你们从红叶镇赶走,不感恩戴德,还敢跟你爷爷争凶?”
坡上两个小孩也跟着喝骂:“尽放狗屁,昨日蓝大夫来施粥,怎么没见这番鬼在你们里头,你当小爷没瞧见吗?有本事等会蓝大夫施粥来了,找她来评理,你们敢吗?”
“还有这鱼叶子,荒了也是我家的地,敢偷就抓你。”
三方剑拔弩张,你来我往,口沫四溅,但……
就是没人动手。
邵一清也是听了好一会才听明白,这几波人原来在争夺的是他这个人的归属权。
这倒不是他语感迟钝,而是有更多的匪夷所思迟滞了他的思维。
比如一觉醒来,自己怎么被人从现代出租房扔到了荒郊野外之地。
又比如这里人说的话,全然不是他了解的任何一种语言,可他却完全听得懂。
再比如那伙地痞流氓模样人口中所说的薛三爷,总感觉有些熟悉。
还有身上的各种痛楚与虚弱,让他好似大病一场又被人痛打了一顿,此刻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些倒也罢了,最可怕的是,眼前这些人都长得人不人鬼不鬼。
每个人虽然模样大致与人相同,但无论瘦壮,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些鳞片状的物事,部位不定。
即便是他三四百度的近视,也看得真切,那就是肉里长出来的,着实吓死个人。
若非精心制作的恶作剧,那多半是他穿越到了某个异族之人的世界。
至于说还在梦境……
要真是还在做梦,他还怕个锤子。
邵一清感觉整个人都是懵的。
好在这群人只顾着争吵,没人理会他,也算是给了他调整心态的空档。
当然,也有可能都当他已经是个死人,自然不必过多照看。
压下心头烦絮,又耐心装死偷听了半晌。
这些人干吵吵不动手的架势,反而将他心中恐惧逐渐消磨。
恐惧一去,思维也活泛起来,倒还让他从中检出了不少讯息。
到最后三方来回拉扯多成轱辘话了,邵一清也失了兴致,加上窝在石头旁边硌得慌,索性便爬起身来。
“呀,他没死!他动了!”
有眼尖的,邵一清一动,立刻便被人发现了,把离得近的几个都吓了一跳。
邵一清懒得理会,爬上身后平整的大石头。
众人见他是真没死,停息了一会,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不过烈度大不如前。
可还将邵一清当个死人的作态,顿时让他戾气满胸,忍不住站起身来。
配合他一米八六的个儿,站在大石头上当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都给老子滚!”
一声怒骂,中气十足,将他暗中积攒的力气都宣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