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小杨,我们要去阿克翁阿斯登克的部落办点事,问她能不能在路边暂停一下车子,我马上开车回头去看她一眼。
她说现在着急赶往阿克苏,晚一会儿温宿机场飞乌市,去厅里开会,担心再回头与我们见面的话,延误了航班。
她说大概十天左右就能回来,希望我办完事在阿拉奇多待几天,到时候再聚。
八年了,八年都没有见到你了,还是最想看到你。
她说那次我来阿拉奇,她在那个山洞看到我了,她很开心。在韩哥开车送我去温宿机场的路上,她一直让我躺在她怀里、担心我醉酒了路上会吐在车上。
她说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上了飞机,她们才离开的。
她说让我等她回来,带李佳去射击场体验射击。
她说县城南大街有一家羊肉店,不论烧烤还是炖羊肉,都味道纯正。
她说安排我认识的韩哥,带我们先去尝尝。
她说让我留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先交给韩哥。
她说到现在了你还是那样,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她说……
我失神地拿着手机,她已经挂断了,我无助地趴在方向盘上,两眼茫然地看着前面的玻璃、街边耸立的白杨树,相顾无言、无语凝噎,连来阿拉奇的目的都没有说、连在一碗泉换车的原因都没有说,连一句“想见你”都没有说……
车里一片寂静,几个人连呼吸都悄悄地,怕是打扰到我。
大概是从后视镜看到我的样子,李佳从背后用纸巾温柔地擦拭着我脸庞的泪水,终究见到我心底最软弱的一面,一个电话就能让我无语泪流,张皇失措,完全失去了他心里那个对他悉心呵护、为他遮风挡雨的伟岸形象。
说好的,要在他面前坚强呢。
说好的,要像一个男人一样谈笑风生、泰然自若呢。
都没有说一句话,连两个小孩子也静静地看着我痛哭流涕,不知所以。
透过车窗,看着路边白杨树叶随风摇摆,看着远处天山南脉雪山隐隐、彩霞如幻。
这种场景下,理所当然地我应该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的坚强后盾,不应该是一个电话就可以痛哭流涕的窝囊、怯懦、憋屈的男人。
可是,我做不到“有缘即住无缘去”。
我擦了下眼泪,决计不再停留,我放不下她,怕是这辈子心里都放不下她。
可是我身边还有阿慧,还有李佳,甚至还有刘洁生下来的两个双胞胎儿女。
我和她不会有任何的结果,我不能做到抛弃阿慧、抛开李佳、抛弃我的一切,我没有那个勇气,我也不能去影响她现在的家庭、生活、和工作,命中注定这辈子我要生活在这种矛盾的阴影之下。
看着大腹便便、高大威猛的柯尔克孜族的韩哥从公安局的台阶走下来,走向我们。
我还记得他的姓名,奎尼布拉克·波勒特尔,汉语姓“韩”。
我从车上拿了一条蓝盒真龙扔给他,寒暄了几句。
他说本来该退休了,因为警力不足,领导不让退,又接着干了几年。鲁队长已经退休,回了内地,他也好久没有联系。问我们什么时候到的,有什么事。他说她让我们去品尝一下阿拉奇本地草场放牧的高原小尾寒羊地道的炖羊肉。
我介绍了阿慧和刘洁她们,解释我们要去阿克翁阿斯登克找部落的大巫师办点事情。
他说前面几天还看到大巫师来局里,几个人都吵嚷着让她给看看,她说只能在部落才可以。现在路修好了,沿着219国道一直走。原本规划中219是一条直路,离国境线还有一段距离,后来修改了设计方案,特地转了个弯经过那里。没有修路前翻山越岭、崎岖不平,需要七、八个小时的车程,现在不到两小时就可以了。
我向他表达了谢意,为上次来阿拉奇的醉酒失态表示了歉意,同时决定现在就出发,争取今天天黑以前到达阿克翁阿斯登克。
他竟然认出来刘洁,这几年无数次听过刘洁的传说。他说到后来才知道那年我也跟着考察团在阿拉奇呆了一个月,当时维稳的需要,那段时间他一直出差,太忙了,没有来得及回来见面。
她让我留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我问韩哥做什么用。
韩哥表示也不知道。
刚好来时准备了捐赠金块的资料,以备万一,多印了几份,当下打开行李箱,在夹层找了出来,取出两张身份证复印件递给韩哥。
约了有空再聚,和韩哥握手道别。
放弃了原本打算的、在前面那家曾经住过的酒店住一晚上。
稍加修整,我开车继续前行,车子里一片寂静,许久没有人说话。
我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副驾驶座坐着阿慧,举案齐眉、同床共枕了近十年的夫妻,虽然依旧没有办理婚姻登记,内心底我永远承认她是我的妻子;座椅后面是我愿意精心呵护,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的、我亲爱的儿子;还有……神秘莫测、如梦如幻情况下的刘洁,为我生下的一对双胞胎儿女。
车子里搭载着的五个人,两个是和我有灵魂碰撞、肌肤之亲的女人,三个是我亲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