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洋漂浮着一座岛，叫做“陆川”。

陆川原本是雁国疆域的一角，是流放前朝旧族的地方，六百年多前不知什么力量，致使它脱离了主体大陆，开始在海上慢慢漂流，到今时已有四千多里。

陆川之地随海而去，那时的雁国朝堂短暂的紧张了一阵子，但只是草草的在新的临海地建了一座军事城镇，便慢慢的将此事遗忘了。而对岛上的旧族来讲，没了雁国的控制，更为自得其乐，世代在此繁衍生息，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代了。

“青儿，这一卦怎么样?”

“三颗黑石的小尖朝外，两颗青石的小尖朝里，有五颗石头落在了圈外，依照师父的教导，这是个上品的卦象。师父，你说依照这卦象，是不是三天后的祭祀，我能选上族里的圣徒呀？”

“卦象是你的运势，可不是事情的结果。”

“可是，师父，你说过，势起则事顺，那不就是说我占卜的事，会向我希望的的方向发展吗？”

那中年人放下垂钓的鱼竿轻轻的说道：“是，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随后转头侧朝向少年，用那干枯苍劲的左手向下压了压头上的竹制斗笠，似乎是不想让少年看到他凝重的表情。

少年盘坐在距离中年人一丈开外的树荫下，身旁的草地上浅浅插着一口古朴的剑，面前是他为了卜卦收拾出来的空地，他左手撑着腮帮子，盯着地上的卦石，慢慢的说道：“嗯嗯，一定会是我的。”像是回应老人，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当下正值夏秋交际，天气虽然转凉，但这中午还是有些许炎热。

树荫下的少年名叫元青，是陆川旧族的一个孤儿，十八年前被师父收养。他穿着浅色的麻布衣服，几缕黑发轻轻的随风飘动，头发被一根灰布条系着，显得干净利落，草编的腰带上挂着一个颇为精致的袋子，是他用来装卦石的。若是仔细看，还会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微微泛青，这也是师父为他取名“青”的缘由。

泛青的眼睛是族内异变的表现。陆川的旧族都是虞国的遗民，外族称呼他们为图勒族人，自虞国历的第427年，虞国被雁国灭亡后，族内的新婴儿偶尔会得一种被称为“鬼瞳”的疾病，这些婴儿的眼睛会异变为其他的颜色，长到二十岁左右，便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病症，有的会莫名奇妙变成多出一个人格，有的会变的痴痴呆呆，甚至突然死亡。

出现了这种情况之后，图勒族人希望依靠祭祀，向上天祈祷来消除疾病，可数百年时间过去了，“鬼瞳”依旧在族内偶现，显然祭祀无用的，但是仍作为传统保留至今。

祭祀不定时举行，由七位主祭司共同操办，元青的师父元戎便是族内的第三祭祀。

他有五十来岁，常年身着麻衣，身背斗笠，骑马走在那大小村落之间，是个逢人便笑的和善人，碰到谁都能聊上几句，和田间的老翁聊风雨星象，和偶遇的小孩聊打兔抓雀，慢慢混熟的人对他都有好印象，都亲切称呼他一声三叔。他十几年来到处寻访，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汉子，到如今已几近花甲，都是为了元青的病。

他从小收养了患病的元青，教他读书习武、炼药卜卦，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元青的病让他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他走访多年，查阅了族上经年累月的研究记录，也只是知道发病前会出现各种梦的异常，至于治疗方法，和那些突然出现在病人身上的人格到底是什么，他依旧不得而知，只是根据收集的案例，让元青每日记录做了什么梦。

元戎依旧在崖边握着钓竿，目视着前方，好像入定一样，但是思绪早就飞远了。他思考着该不该对这孩子说出他身上的一切，一来是族上有规矩，对所有患病者全部隐瞒事实；二来是他看了元青记录的梦，实在不符合他看到的任何一个病例。心里暗暗想着，手也不与自主的掏出了两个张毛躁躁的纸，那是他认为最奇怪的两页记录：

“三月七日：无梦”

“三月八日：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