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起了很多事。
今天早晨我出门晒被褥,偶然听到院外一群孩子的讨论声。孩子们围坐在树干旁,谈论着英雄姒·该拉忒亚的故事。我想起来,我的养母也曾给我讲过她的故事。
一瞬间,儿时有关这个故事的幻想与激情倏地化为清晰的画面,而我从这些宏伟的画面中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使命。渐渐,这种使命感化为强烈的行动欲望。我开始不顾手头要干的活,反倒直奔回房间,拿起笔开始写这段故事。
既然这个故事是关于姒·该拉忒亚的,那自然要从她的出生讲起。
姒出生于帕瓦特帝国,那时还是早春。姒的母亲——罗莉洁·该拉忒亚,是帝国内赫赫有名的权贵,也是首屈一指的魔法大祭司,掌握着时间与空间两大魔法体系的大量资料。
但姒并不因此生活得幸福。
她出生的这一年,帝国分裂的趋势愈发明显,国王与其胞弟的矛盾越发激烈。姒的母亲以中间派的姿态出面,想要调停二者,以免国家受分裂之苦。但罗莉洁的努力不但白费,自身也遭到了猜忌。
姒在半岁生日这天,永远失去了他的父亲。在一场贵族宴会结束后,姒的父亲为了争取支持,就让姒的母亲先行回领地,自己留下与各贵族斡旋。姒的父亲把罗莉洁送至宴会大厅门口,一手轻抚着罗莉洁的腰,另一只则慢捋着她的侧发,他不说一句话。罗莉洁在这种情境下预料到了什么,于是抓着他的白色手套不放,目光放在他那紧绷的脸上。许久,姒的父亲轻声说到:“不必担心,不必担心。”这是罗丽洁的记忆中,他的最后一句话。这是死别,是罗丽洁不可自愈的创伤。自那以后,罗丽洁的精神日趋衰弱,她每日总有那么一会儿会因为自己各个感官的混乱而昏厥过去。她同时养成了紧揪袖口的习惯。白天,她总会捏着袖口会见各方贵族展开商谈。在这般日日夜夜的奔波与精神消耗中她逐渐疲惫。
但家族还是在各方势力的羡妒与冲击下支离破碎。那年秋天,罗莉洁带着姒逃亡。
驶出城堡没多久,马车便遭遇袭击。好在护卫及时做出反应,罗莉洁跟姒得以逃出生天。罗莉洁向深山逃去,途中嫌裙摆碍事,索性撕烂。
她两边的柏树缓缓地将日光遮蔽,脚底的枯叶黏糊糊的,罗莉洁在此闷得喘不过气。蔚蓝色的眼瞳看上去十分憔悴。
然而后方仍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紧抱着孩子,背靠在树干上,斜目窥视后方。她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但声响依旧在,恐惧无时无刻不在震慑她。她的肩膀中了一箭,对方还在锋镝上施加了高阶剧毒魔法,罗莉洁无法解毒,仅能延长自己的存活时间。
但毫无疑问的是,她很快就会死去。额前的血淌下来,眼前光景变得血红一片,耳边的幻听严重起来,大脑晕眩,她整个人恍恍惚惚。她捂着头,踉跄了一下。当她回过神时,发现双脚早已瘫软地盘在地上,并在止不住地发抖。这瞬间,她彻底被名为死亡的悲剧给攥住了。不知为何,罗莉洁变得怒不可遏。她歇斯底里般地怒目环顾四周,四周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她又看向怀中的婴儿,姒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两边的脸颊铺着一层嫩红。
自己的状况与周围环境落差使她产生了无比的愤恨,惶恐与厌恶在此刻几乎成了她连接灵魂与世界的唯一渠道。她完全不能从这些景象当中得到一丝慰藉,只有那隐隐约约中将要爆发出来的某种狂躁使她的面孔变得狰狞。
她不断地喘气,白雾沿着她的乱发飞升。她开始嫉妒姒,莫名产生了恨意,一种施虐的心情占据着她。她开始臆想着一场复仇,一场从姒这个活生生的生命当中掘出死亡的漏洞,来弥补自己悲惨现状的复仇。
她没有怎么犹豫,就要下手。手伸到女儿面前时,姒的嘴中模糊不清地嘟囔出了“妈妈”二字。姒同时伸出手,想要抓住母亲。
罗莉洁怔愣着,呆滞地看着姒的动作。她似乎是在这时才意识到孩子的不安。意识到即使自己近在咫尺,孩子的不安仍然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