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陈景深(1 / 2)穿过最后的雾霭首页

莫秋言总觉得伦敦地铁自从上世纪建成开始应该就再也没有整修过,很少有电梯不说,地铁座椅套也脏到几乎包浆。她被人流挤上伊丽莎白线,在夹缝中艰难掏出手机,如往常一般没有一丝信号。伦敦地铁就是个巨大的信号屏蔽器。

她用袖口抹一抹手机屏幕,依然抹不去屏幕上那几道蜘蛛网似的裂纹。这iPhone 5s跟了她整整两年,按理说早该光荣退休。

难为你跟我过苦日子了。莫秋言这么想着,安慰似的拍了拍5s的机身。

伊丽莎白线带着莫秋言一路驶向伦敦最南端一个叫布里斯镇的地方。那里靠近乡村,车程距泰晤士河有整整一个半小时,好在房租很低廉。她出站时天已经黑透,空气中已经不闻一丝大本钟的钟声,全是露水的湿气。

她在出站口的小卖铺买了一大袋薯片,虽然不健康,但这是在伦敦能买到的最便宜且饱腹感强的食物。又拿了一瓶果汁,顿了半天,却还是放了回去。

这一整周的生意都不景气,收入只有四十几镑,甚至几乎不够她来回的车费。

她缺钱,非常缺。

她把那袋薯片夹在腋下,另一只手紧了紧肩上的家当,一边走一边裹紧了围巾。冷雾四起,路灯模糊得像藏在云层里的星星,小镇蜿蜒的小道在房屋间穿行。这座小镇据说有很长的历史,街上大多是带后花园的英国老式砖石屋,很少有超过三层的建筑。小镇最南侧的公园里还有一栋修缮的很好的小型古堡,如今没人居住,只有一个老大爷看守。

莫秋言租住的小屋距地铁站有一两公里。不多久,她在薄雾中隐约看见她的小屋,一楼的灯光却是大亮的。她原本几乎冻僵的身体顷刻间泻出一身冷汗,她想,该不会是早起出门时忘了关灯?如今她连房租都已拿不出来,还能在这里住着完全是房东善良答应给她宽限几天。如果灯真的开了一整天,电费.......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狭窄的门廊,莫秋言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着钥匙。还没等找到,面前灯光大亮,她本能地抬手一挡,却从指缝中看见门已经被打开。一个比她矮上半头的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光线从那人背后射来,他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深得像被刀子篆刻在脸上。

莫秋言后退一步,反应了几秒才慢慢放松下来,跺脚道:“许叔,你干嘛这么吓人?”

许叔就是莫秋言的老房东,八十多岁了。莫秋言迄今为止除了知道他姓许,且在伦敦城里有几家中餐馆以外,其余一概不知。不过通过他那一口广东口音和英式口音夹杂的普通话来看,应该是中国的第一批老移民。

许叔嘴上没理莫秋言,只是转身拄拐进了厨房。莫秋言识趣地进门,转身把门带上,赶紧解下围巾,把肩上的东西扔到沙发上,一边搓着冻僵的手指一边小跑进厨房,边走边道:“许叔你在做什么,我来帮你吧?”

一进厨房,莫秋言的鼻腔就被一股巧克力的香味包裹。许叔站在灶前用木勺搅拌着一小锅热巧克力,脸依旧耷拉得像块老树皮,语气冰冷:“再煮十分钟就好了。今天外面冷,等下记得给维奇和安娜留两杯。”

没等莫秋言反应过来,许叔就放下勺子掠过她走出了厨房,一边走声音一边飘回来:“壁炉我已经烧上了,洗澡水你自己烧。”

莫秋言追出去,看见许叔已经在穿大衣,一时语塞,等到许叔已经穿戴整齐就要出门她才开口:“谢、谢谢你许叔,我送您吧?”

许叔一摆手:“几步路,送什么送?”言罢开门踏了出去。

门关,屋里恢复了宁静,只剩壁炉燃烧的噼啪声。其实确实是不必送的,毕竟许叔住的地方就在隔壁。但如今的莫秋言已经不知道,自己除了这几步路的相送以外,还有什么能用来表达对许叔的感激之情。

莫秋言愣神,几秒钟后就听到厨房里传来液体滴在火上蒸发的滋滋声。她冲进厨房,拧掉灶台,煮得冒了泡的热巧这才冷静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把房间里的灯都关掉,抱着毛毯窝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正在播放的是BBC英剧《神探夏洛克》,正好播放到福尔摩斯第一次见到艾琳·阿德勒的那场戏。剧中,福尔摩斯引以为豪的洞察力在艾琳面前全部失灵。当他看向艾琳,他只看到一片空白。

莫秋言啜饮一口热巧。不可避免地,她又想起了傍晚泰晤士河畔的那个男人。

那个奇怪的男人。

其实她在回来的地铁上就已经在她的记忆库里搜寻过这张脸。如今再地毯式搜索一遍,仍旧找不出线索。但他今天的反常举动,他看她的眼神,又实在不能用其它简单的理由解释。

“This is fate(这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