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树和尚虽然一直以来并没展现什么恶意,却实在心眼很多,未期可不觉得他算得上“老实”的和尚。
所以了树和尚提出要看无名册子的时候,未期先是从心底自然而然地生出警惕,如果可以他宁愿隐瞒“化生法”的存在,当下若说什么最不方便让了树和尚知道,那必定是他未期身体里融合了八只妖魔的事。
但是若是一路上凭着未期自己那点对这个世界的浅薄见识,像是了树和尚这种已经算是好人的人都不敢去询问,靠自己闷头苦想可是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的。
不然的话,未期就不会生出离开未会谁的家出来自己找答案的旅程了。
虽然首要目的是寻找裴勇先是不是也到了这个世界的线索,但是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设法活着。
天人交战了一番后,未期还是决定册子可以交出来,于是一边自己从怀中摸索出来装着无名册子和《红叶札记》以及牛皮纸、炭块、毛笔的那个布包,一边道:“
好吧,容我取给和尚看……事先声明,除了黄粱法外上面也有别的记述,此外我随身带了一本《红叶札记》,上面多少增补了点我一路上知道的内容。
这些物事对我十分重要,请和尚解惑后务必完好归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树和尚的语气依然严肃且郑重:“未施主说的哪里话?
小僧可不敢贪墨未家人随身之物,当未施主敢报上‘未来的未’时开始,未施主其实就不必担心小僧会冒犯了。
至于《红叶札记》,此书随身乃是行者常性,小僧绝不至于会涂改施主自行增补的内容。最多施主增补的《红叶札记》内容十分有用,小僧可能会把它抄录到小僧随身的那一册上罢了。”
了树和尚接了过去这个布包。
未期取这个布包的时候其实也碰到了装着鹿贯平书信和“血提子”的那个牛皮纸包,所以也想到了如果确定了树和尚终归可靠,以了树和尚玄门弟子的身份,倒是不妨让他同样知道鹿贯平、浮萍客和木笼水寨一事。
毕竟玄门想要这种事,应该很有经验。
当然,若是了树和尚讨取小册子的时候,言语或语气中透出任何一点可疑、急切或者贪婪的感觉,未期也宁可立刻结束合道直接翻脸了。
了树和尚到目前为止表现得都十分可信,少顷,了树和尚再开其口,语气中也不过带了点毫无头绪的混乱和泄气。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瞒未施主,刚才聊到这里后小僧就提前结束了合道疗伤,因为小僧所受的伤在‘灵场’帮助下恢复得已经大差不差,剩下的部分也是靠日常休养比较好,半分求不得。
于是施主这册子上所记的‘黄粱法’‘化生法’‘封门法’之类的,小僧依照可在当下试的法门多少试了一下,结果便是毫无和这些文字记述半分相合的感觉或者现象。
只怕……未施主所说这些是妖道的功法这件事,仍然存有可能。”
“……是吗?”未期对这个结果既感到正常却也不免有些失望。
了树和尚又道:“小僧斗胆,未施主若肯随小僧回秃云山,拜见小僧在山上十二房中的师长,便有机会把未施主的种种疑问交给上四房中译经、释经两房的师长们参详。
本山山上十二房中,译经房主管求经房得到的资料、记述的整理、破解,而释经房则主管将所有资料整合并且提取有用或者适合教喻弟子、世人的内容。
这两房所藏之丰,冠绝本山,就是放在六大玄门……不,整个人类世界中也堪称丰富。
其中种种玄妙秘藏、圣品高论便是小僧也无缘窥见多少。
若小僧来想,未施主想要找到种种问题的答案的话,小僧只能想到这个法子可能性最大、而且见效最快。”
这个法子对了树和尚来说也许是最好的方案,但是落在未期耳中,却实在和让他“去精神病院被人研究”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未期当然只能拒绝:“不必了,这只怕多有不便。”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了树和尚没帮上忙的歉意倒是实实在在:“既然小僧没有解答到问题,还是请未施主另外问个别的问题吧……”
“也好,那就……说说你们秃云山以及山上十二房吧。”
“好,那么小僧就从下四房……”
了树和尚的声音被打断了,打断他的那个人声并不甚高,甚至可以说既低又嘶。
“……水、水……”
发出这个实在很难叫做呼声的人声的,是高山仰。
高山仰本来在一旁装晕,想等了树和尚以及未期忘了自己,再试着爬起来逃生。
但是,他毕竟失血不少,于是他装着装着真的晕了过去,这也是这条汉子将近四十年人生里首次因为失血过多晕倒的经验。
像这样失血晕了再醒来,高山仰本能地觉得口渴而挤出声音要喝水,也实在正常不过。
了树和尚犯了难,要从本心上他确实不太想救助这个恶贯满盈的妖道同道,可真当听到这种让人联想到生命将去的呼声,他又不忍心听若未闻。
未期也在这时,突然清楚地提醒了了树和尚一句:“有人来了,为数……六人!”
拜一直在和入定法门一起试着施展的黄粱法所赐,未期提前感到了尚在数百步外的来人。
而且这些将要到申西沟匪寨前来的人,其中颇有几个灵识比常人更强,恐怕这行人就是了树和尚担心的陶然国派来或者诱来的人。
无论是哪种,都很可能不是什么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