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找到的，留恋的东西。”

李志成又想起了那位神秘的少年在他临走前留下的话。也许，那位少年让他回来，就是为了让他陪伴母亲走完最后一段路吧。毕竟，如果他的母亲在临走时发现儿子不在身边，会很孤独的吧……

“吃饭了。”

保姆的话打断了李志成的思绪，李志成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饭桌前，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保姆做的菜很简单，一碟西红柿炒鸡蛋，一碟炒生菜。但李志成还是吃的很快很香。

也许是参加的饭局多了，山珍海味吃多了，怀念起了家常的味道；也许是这简简单单的两道菜中，包含着他对妻子与母亲的回忆；也许，这就是他吃的最后的一顿饭了。

他好想再常常妻子做的饭，他好想再常常母亲做的菜。

菜吃完了，他就一口又一口地吃着白饭。米饭本应该是只有米香味的，但他却感觉嘴里的米饭湿湿的，咸咸的。

晚上，他坐在母亲的床前，呆呆地看着母亲。他想起来，孩童时代，每天放学回到家后，母亲都会为他炒一碗蛋炒饭。那比他吃过的所有的蛋炒饭都要美味。母亲告诉他，秘诀就是放一勺芝麻香油。所以，每次妻子做饭时，都要嘱咐她炒菜时放一勺香油。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考试没考好，又不敢拿试卷给母亲签名，只好自己仿着母亲之前的签名，歪歪扭扭地画上去。结果不出所料地被老师发现了。母亲知道后，训了他一个小时。

他想起，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打两份工，撑起了这个家。他看见母亲每天都是笑嘻嘻的，以为母亲并不在乎去世的父亲。但他那天起夜时，却无意间听到母亲的房间中传来母亲细微的哭声。

他想起，自己刚上大学，对一切都感到不知所措，感到无助彷徨。当他独自坐在一间空教室内哭泣时，发现班长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的旁边，温柔地对他说：“同学，别哭啦，有什么困难可以说给我听啊，就算解决不了，也可以帮你一起烦恼嘛。对了，我叫邓妍，你呢？”

他想起，自己在产房外等待时无比紧张，只好去附件的商城买了一件又一件婴儿的衣服。当他提着一大堆衣服回到医院时，听到自己有了个女儿，看到那个熟睡的可爱的孩子，不禁泪流满面，衣服都掉了一地。

他发现，自己好像总是在哭，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也许是因为，在母亲面前，他可以永远都是小孩；在妻子面前，他可以永远都是小孩；在女儿面前，他仍可以永远都是小孩。

一个可以永远不长大的小孩。

不知不觉，他靠着椅子，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当他醒来时，发现母亲已经坐了起来，看着他。母亲的目光还是那样，温柔、慈爱。

母亲好像变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妈，你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哦，我让保姆给你熬点粥喝。”说着，李志成便要站起身来。

“阿成，坐坐吧。”母亲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呼吸机，沙哑着开口说道。

“邓妍……和果果……没有来吗？”母亲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说完一句话，便又带上了呼吸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李志成能清晰地听到肺叶如同破风扇般的声音。

他不想让母亲知道妻子和女儿已经去世的消息——母亲已经很痛苦了，至少他想让母亲安心地离开。

“今天是工作日，果果在上学呢，邓妍也在上班，她们都来不了。”李志成强忍着泪水，向母亲解释道。

“哦。”李志成的母亲点了点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温柔地看着李志成，没有言语。

半晌，她才缓缓问道:“这段时间，受了很多苦吧？”

李志成身体一颤，但还是颤抖着，强忍着泪水，说道，”哪有，我好得很，邓妍和果果也好的很……”

“儿子的烦恼可是瞒不过妈妈的眼睛的哦。”李志成的母亲微笑着，轻声说道。

李志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闷与眼中的泪水，抱着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声痛哭。

一个月来所有的苦闷、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母亲只是轻轻地摸着他的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而后，李志成听到了歌声。那是母亲在他小时时常哼唱的摇篮曲。

原本连说句话都非常辛苦非常困难的母亲，如今却轻声地唱起了摇篮曲，幽幽的曲调带着李志成的思绪缓缓飘向无际的远方。

当李志成醒来时，母亲仍抚摸着他的头，微微地笑着，但已经没有了生息。

他再一次哭成了泪人。

一个星期后。

李志成办完妻子、女儿和母亲的葬礼，失神地走在街上。现在正是放学的时候，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他逆着人流前行。夕阳静静地注视着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