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洞穴,扑面而来的就是熟悉的黑暗,唯一庆幸的是,眼前的绿火比之前的那团荧光要亮,虽然它只有巴掌大,但能轻易照亮将近一米五宽的隧道,连上面刻印的符文图画都一清二楚。
和她之前走的泥路不同,脚下是硬实的石块铺成的路,被修的很平整,只是长久没有人来、垫着一层厚厚的青苔。
两边是石壁,刻着许多图案,以画居多,偶尔也会有一些弯弯曲曲像字一样的东西篆刻在图案旁边,也许上面的东西有什么力量附着,青苔从地面向上生长,在遇到字画最底端的时候停止了前进。
从勉强称得上是房间的地方走出来,慕浅第一眼就发现了石壁上的奥秘,她不由自主的被上面的画面抓住心神,虽然那些线条纹路大多已经模糊,但仔细去看的话也能辨认一二。
那是关于创世的故事。
世界最开始是虚无的,被画成一团交杂混乱的黑线团,后来出现了一个小人举着火炬,祂的头后画着像光一样四散开的锋芒光圈,火炬靠近黑团,混沌的黑线也随之断裂。
再后来,小人的火炬不见了,祂展开双臂,光团从祂的手心分裂洒向四周,虚无的空间生成万式万物的生灵,草木蓬勃生长,不同的物种其乐融融的相处。
有一棵树一路向上长,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天,它的根系遍布整个大陆,它的枝条遮天蔽日,翠绿的叶片闪闪发光。
但有一天,小人陷入了沉睡,祂躺在一处草地,就在那颗大树下,身边开满了鲜花绿草,画面一派温馨。
而在角落,黑色的雾霭慢慢滋生,它汲取万物生机一点点壮大,所经之地生灵涂炭,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祂创造了世界,但世界不再需要祂。
那是用红色字符刻在图案旁边的,暗沉的红色像干涸的血液,无数红色的血色指痕叠加,把那一行字染的鲜血淋漓。
慕浅看着那一行字只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她眼睛干涩,从那些痕迹中她仿佛看见了有谁在悲鸣。
明明不认识这些字,却莫名读懂了它的意思,连心都跟着难受起来。
她僵硬的把头转到旁边去看下一幅画,动作迟缓,心里腾升起不好的预感。
画面中,雾霭已经十分强大,笼罩了整个世界,小人不见了,围绕祂的位置有几十团黑线更浓郁的地方,它们分散开、围绕着小人从前的位置分布。
那几处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零星线条,雾霭匍匐在线条上,像在进食,正仓皇的吞咽着什么东西。
祂原先位置的鲜花绿草尽数枯死,连带着那高大的巨树都掉光了叶子,黑色紧贴着它的枝干,整棵树萎靡不振,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黑雾汲取最后一丝生机。
突然,十二团亮光刺破雾霭,还是那里的草地,小人和花植消失不见,唯有一颗枯死的巨树在原地。
神死了,神活了。
紧接着这一行字,是一幅幅臃肿繁复的画面。
十二个光团具像、化成十二个种族的神明。地面上的种群将祂们高高捧起,建起神庙,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尽数奉上,神庙花团锦簇,华丽庄严,万物载歌载舞、欣欣向荣。
而那颗枯树被遗忘在苦寒之地,无人造访,除了它没有生物记得最开始的神明,最后,它悲戚地流下一滴血泪——这就是最后一副壁画。
慕浅失神似的去抚摸那滴泪,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炽热的温度顺着凿刻的线条在指尖灼烧,她仿佛感受到几个世纪又或者更久之前,那棵树的绝望。
白光从指尖迸发,顷刻间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虚无褪去,眼前是一片白雪皑皑,慕浅向四周看去,全然一副人迹罕至的景象。
一条极高大的黑条引起了慕浅的注意,在这银装素裹的雪地里十分显眼,她放眼眺望,那物直插在雪里,隐约看出有点树干的影子。
不等她仔细去看,眼前白光一闪,周围开始快速闪过不同画面,初雪消融,雪山不断坍缩直至成为成平地,唯有那颗枯树保持着原状。
某一刻,环境不再变化,黑雾铺天盖地地袭来,慕浅的眼前一片黑暗,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在空间回荡,血肉的撕扯,还有那些弱小草木生灵濒死前的悲鸣…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慕浅只觉得大脑胀痛,眼睛充血肿胀的发疼,没由来的想哭又觉得眼睛干涩;心里翻滚着汹涌澎湃的怒火,她压抑着情绪向声音来源走去,透过雾气隐约看到匍匐着身体在吞咽咀嚼什么的大大小小的黑团,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慕浅刚想张嘴呵斥那些生物,却说不出话。
“别去”在她想上前时,一个轻柔的力度拉住了她,有一只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她听到了一个温柔而悲伤的语调,只是声音里缱绻怀恋让她不知所措。
微凉的温度让慕浅恢复了些理智,那声音叫她生不出挣扎的心思,只是胸口的堵胀叫人难受,她觉得自己在放任旁观一场屠杀。
“…!不,不是的,别哭…”耳边的声音显然着急起来了,听到这话,慕浅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泪。
慕浅呆呆的想,难怪刚刚眼睛一直痛。
祂显然想再说什么,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又放弃了。最后她只听到长长一声叹息,和一句“走吧。他们,要来了…”
尾音消散在空中,慕浅还没反应过来,黑雾中就睁开了无数双或大或小的眼睛,它们都垂涎的盯过来,眼神里的觊觎几近具像。
雾气翻滚涌动,似乎有什么怪物挣扎着突破束缚,下一秒就要出来了。
那双手化作光点消散,扑向那些进食的怪物。
白光亮起,化成一个人形挡住了那些贪婪的目光,慕浅有些慌张的去看自己身前的“人”,可她什么都看不清,伸手向前触碰,只抓住在空中飘飞的丝绸般的银白色发丝。
空间闪动割裂,黑暗寸寸消退,荒凉的土地开始焕发生机,绿草渐生,鸟语花香。连那颗粗黑的树干也开始伸展枝条,长出翠绿的叶子。
她见证着这片土地上的时间倒退,看见了许多生灵的兴衰存亡,它们在逐渐丰盈的土地上肆意生长。
忽然,慕浅瞧见不远处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正卧睡的“人”,祂身姿修长,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各处,旁边的小花小草都争先恐后的扶着那些发丝,仔细听,还能听到花草孩童般的嘻笑打闹,参天大树投下一片阴影,慕浅身处其中,莫名也觉得清凉。
不等她走近去看,周围的场景像被打破的镜子一样,“轰”地散落一地,整个空间被置于虚无中。
慕浅低头,发现扭曲的碎片上映着自己忽大忽小的身影,她的眼睛一圈都是红的,肿的像哭了几天几夜。
“你…是谁?”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吐字不紧不慢,一下子就敲在了慕浅的心上。
应声回头,她看见了神明。
银白色的长发披散至腰间,祂有一双翠绿的眼睛,世界上最纯粹的祖母绿宝石都比不过祂眼波流转闪过的光芒,那双眼睛带着森林里清泉的清凉,又像最晶莹剔透的露珠,纯净而明亮。
慕浅根本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她看到的那双眼睛又多美丽,她只是想着,如果她有这样一颗宝石,一定会爱不释手。
金黄色的光芒在祂周身逸散,太阳雏形的光环悬浮在脑后,耳间坠着银白色镂空的月亮饰品,祂穿着一身乳白色的长袍,上面用浅金色的丝线勾勒着星图。
祂正抬着手,手心散开有一团莹白色的光团,里面藏着许多绚丽的光点,就像无数亟待养育的生灵。
“我…”一个字还没说完,眼前白光一闪,慕浅又回到了那个熟悉昏暗的洞穴,眼前一片漆黑,她有些恍惚,感觉刚才经历的一切都跟梦一样,荒诞、梦幻、无厘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慕浅一边呢喃一边伸手碰碰脸,那里一片冰凉,自己哭的经历如梦似幻,跟假的一样。
“bubu~”绿色磷火不复之前高冷,焦急的在她面前一跳一跳,那颗树的血泪被绿光照的愈发妖异,似乎下一秒就要沿着壁画流下来。
“啊!嗯…哈哈,刚刚走神了,我们快走吧。”慕浅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解释,眼看着小火苗焦急的催促,连火芯都绿了不少。她不敢再耽搁,摇摇头把那些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的情绪丢在脑后,撇了一眼壁画就跟着急促飞奔的某火前进。
在她走后,刻着壁画的那一边发生了变化,她以为那副哭出血的树是最后的壁画,却不知它的后面开始缓慢浮现其它的图案——在那十二个盗贼偷袭神明的时候,世界树悄悄藏起了创世神的心脏。
盗贼发现神明最重要的部位缺失,大发雷霆,他们用洪水清洗了这片大陆,再用火焰焚烧了所有侥幸残存的生灵。
世界树为了保护神明最后的生机,将祂的心脏藏在树根最深最密的地底,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建造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以此来隐藏这个秘密。
直到有一天,一个来自异世的小女孩误入了这片森林…
——
慕浅跟着绿火跑了许久,即使累到筋疲力尽、满头大汗也没有停下来的机会,因为一停下,那火就会威胁似的缠上她的手,虽然没有感觉,但心里总是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