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秋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铜盆里是温热的水,他撩起水来覆在脸上,很舒服。
班主还在聒噪,“哎呀,你这样子要是叫人瞧见了,又得说三道四的。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可不容易,你别犯浑啊,惹那些老爷太太们不高兴了,可就没这好日子过了。”
梦秋的手撑在铜盆的边缘,水从他脸上一滴滴落回盆里,无人说话。
班主也噤了口,只是有些不甘心的拿眼睛直瞥梦秋。
春子拿了戏服进来,看见这一幕,也乖乖的退到了门口。在这个地方,角儿比谁都大,更何况是梦秋,那么多人喜欢,那么多人捧着。
“得了,您也别说了。”梦秋终于说话了,他接过班主手中的手巾,擦干净脸,丢回水盆里。“今日猎到极好的狐狸,皮毛都完整,一会我送给五爷,他向来喜欢这些。”
班主也是个识趣儿的人,当下堆了笑脸,“梦秋就是梦秋,想的最周全。五爷说一会堂会结束,老规矩在漫香堤那儿设宴,叫你别迟了。他今日要去招呼个大人物,不得空来接你。”
梦秋点点头,春子这才抱着戏服走了过来。
“今日驰马,身上的味重,戏服得再熏熏香。”
听见梦秋这样说,班主正要叫小童将戏服拿去重新熏香,却被梦秋接了过去。
“我自个儿熏吧,我这儿有五爷送的好香。反正离堂会还有些时辰,我且躺一躺,也好蓄足精神,衣服就放这儿吧。”
听见梦秋这样说,班主自然是同意的,当下领着小童推门出去了。
有梦秋的地方,自然是最热闹的。姚千璃坐在角楼里,望着远处被重叠不尽的黑色檐角遮蔽下的些微光亮,那里的鼓点鸣锣一会低缓,一会急剧,夹杂着隐约沸腾的人声,在京城硕大的夜幕里肆意游荡。今夜的戏,一定会唱到很晚。
姚千璃目光垂垂,手掌中紧紧握着的是那只破碎的镯子。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兄弟,他的心从来就没这么重过。
但是千绍,为什么是你?
小时候你生下来就不好,父亲与母亲都不抱希望了,却是大哥和我拼力保住了你。那时候的姚家不过是个普通的船商,大哥每每出海办事,总会为你求医问药。而我就日日把你带在身边,唯恐别人不尽心。
你到了三岁才会说话,大哥拉着你的手教你写字,我带着你去策马,去讨父亲母亲的欢心,那时我们兄弟是好的,但是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姚千璃深深的叹了口气,目光依旧深沉的望着黑暗的无星无月的夜空。
你用我的女人,布一张巨大的网,把最爱你的我们都网罗了进去。是你让母亲误会凤儿的戏子出身,利用母子关系让我对凤儿生疑,又诬陷大哥与她有私情,离间我们兄弟感情,使我与凤儿互相生怨,最后你居然还对凤儿这个无辜的人痛下杀手,冷血至极!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却无端端害惨了我、大哥还有凤儿,致使姚家从此兄弟相悖,永无宁日。
我不明白,大哥和我保住了你的命,呵护你长大,给予你的还不够多吗?你究竟为何要做到这般田地!
铿锵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人群也渐渐有些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