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时大惊,也顾不得礼法,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去看翟恪,却见他目光森然,眼底寒冰尖利。
“这药见血封喉,乱军之中必有损伤。”他看着扶哲,一字一句,既冷静又平稳,“你替我交代下去,好生送走凤儿。”
扶哲怔住了,迟钝又木然接过那小白瓶,直愣愣的瞧了一会,“公子,当真?”
想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惹得恪十分不悦的迷了眯眼睛。扶哲过去曾随师父山间行猎,见过在雪夜里出没的饿狼,他们受冻挨饿,若是此刻看见食物就绝不会放手这唯一的生路,彼时,他们的目光中也便是这样裸的嗜血狠厉。
可是,这可是青凤公主啊,是公子唯一的亲妹妹,多年来公子细心呵护,百般保全的人啊!
扶哲只感觉胸口起伏的厉害,却又不敢在恪的面前再做迟疑,他低下头领了命,翟恪终于松开手,他便站起身,却还是踉跄了一下,他不敢看翟恪,抱拳施礼而去。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万葵刚一听说恪愿意派人去救青凤,还一下把身边的七武士全都给了自己,竟一瞬间高兴得失了语言,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扶哲是知道眼前这个人于青凤公主的心意付出,且他又是自己敬重之人,这一刻,看他这般不明真相的真心喜悦,扶哲只觉得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说得再直白点,自己如今和一个刽子手有什么区别?唯一区别恐怕是,那个被杀的人还在一无所知的感谢自己!第一次,扶哲感到自己很恶心。
“既如此,我这便动身,福园我已去过多次,地形环境已然熟悉,这一次一定不会令公子失望,必将凤哦,不,青凤小姐救出来!”万葵刚毅的脸上难得的展开笑容,竟衬出他从未有过的明朗。
扶哲记得,过去在军中,万葵将军素有豪爽健谈的名声。战场上是厮杀勇武的战神,私下里却是个爱说爱闹的人。扶哲过去跟在师傅身边,头一次见到万葵,就记得他笑起来很豪迈,从不小瞧任何一个人,就连敌首若真是个将才,他也绝不吝惜夸奖。
万葵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也曾是个明朗爽健的人,但是如今却是一笑难得了。
扶哲心中悲伤,目光不自觉的闪了闪,他将身边的佩剑解下来双手托着,奉在万葵面前。
“万将军,扶哲听说您的佩刀落在了福园未能取回,这是我师父传下的剑,是请华山里一位隐居剑师所铸,剑锋不磨且利,又是饮血开封,定能助您马到成功,请收下吧,万将军。”
万葵瞧着扶哲,忽然开口道:“扶哲,你都长这么大了,段指挥使的得意弟子,怎能没有佩剑?”
扶哲一愣,却见万葵看着他,竟慢慢带上一些浅浅的微笑,就像一个长兄看着自己的弟弟终于成年了一般,欣慰又释然。
“府军卫所里训养出来的孩子,段兄最喜欢的就是你。”万葵拍了拍扶哲的肩膀,“所以无论去哪儿,他总愿带着你。你是个好孩子,段兄想为你寻个好前程,可宫闱之事瞬息万变,若不然,你如今应当也是位军中的少年英才了。”
万葵盯着扶哲的眼睛,他的目光直白而坚毅,扶哲心中不忍又不舍,眼神闪烁不已。
他却舒朗一笑,将那佩剑推了回去,“段兄留给你的,你自当尽力保存,怎可随意送人?且还是送给我这样一个”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扶哲看见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好似用力咽下了什么,再开口说话时还是如旧。
“扶哲,形势杂乱”他浓黑的眉毛微微蹙了蹙,神色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你好好保重。”
听了这句话,扶哲心中更是难受,差点就没有忍住,“万将军,福园”
万葵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请回公子,万葵一定如他所愿。”话毕便不再理他,转头出去与七武士交代突击福园的安排。
扶哲独立站在屋中,这堪堪将能遮雨的茅草屋,这粗布近成褴褛的衣衫,还有这一室浓重的血腥和苦药的味道,谁能想到,万葵将军何等人物,竟是落得如此下场!
他闭了闭眼,握紧手中那个小白瓷瓶,心下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