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知道她浑浊的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忽然笑了一下,已经沁出血渍的嘴角默然无声的动了动。
荷歌就站在他的面前,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用一句沉默的话,终是表白了自己多年的心意。
那些人又开始攻击了起来,他身边的武士围绕在他们身侧反击着。
了空却抬起头,看向荷歌。
荷歌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不是悲伤,也不是将死的恐惧。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荷歌不明白了空眼神中的含义,心中由是揪紧的厉害,一阵阵的发虚,一阵阵泛寒,就像是只有半只脚踩 在悬崖边上,不知身后虚空万丈里究竟藏着什么。
正当此刻,忽然从墙上跃下一人,发了疯般冲在众人中间砍杀起来,方才诡异的安静被打破,一时间情势大乱,双方再度搏命厮杀起来。了空看着那忽然冲进来的人,浓眉一蹙,目光落在青凤身上又迅速转开,撑剑咬牙站起,竟再度冲杀到人群中。
荷歌眼看着人群中,了空身形虚弱摇摆,险险躲过一剑,却连转身都是艰难,背上硬是被结结实实的砍中,原本被血浸透的衣衫再度湿漉晕染。荷歌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为何要这般,有七武士的护送,方才拼命逃走也许还有可能,干嘛还要回去送死!
记得在梵静山时,他与自己有过唯一一次单独的相处,那日她迷了路,遇见他。一路上他都不曾说话,专心且仔细的将挡路的藤蔓一一清干净。分别时,他嘱咐自己,无需告诉恪自己因贪玩去了后山,当时只觉得了空宽仁,体恤旁人。现如今想来,也许他是在帮自己,毕竟青凤就住在梵静山的后山里。
他是恪的人,必然是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可是他还是选择宽待自己,在一切阴谋的裹挟下,现在想来,只有他,曾小小的出手相助过。现在眼见他生路无望,荷歌心中酸涩苦痛,眼中迷蒙起一片水雾,几欲动身上前,已有两名玄身边的侍从闪身跃到她跟前拦住了去路。
又是一剑过后,了空再度摔在了地上,
他满脸的刚毅,却总是沉默着,于寺里讲经是法相,于寺外渡人时安和慈悲。如今他却在血泊中苦战,拿着自己的命在求另一人的生路!
应该帮帮他,应该帮帮他!
顾不得旁的,荷歌忽然拾起掉落在身边的一柄利剑,挥舞着就向其中一人刺去,还未近身,就被人轻易的一掌打翻在地。她想起来,却胸口剧痛,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荷歌喘息粗重,挣扎的想要起身,然下一幕却令她彻底凝止了呼吸。
那边厢了空还在领着人苦战,这边一个武士且战且退,待来到青凤身边时,忽然手腕一挥,一把小刀从袖口滑出,弧线隐蔽的略过青凤的肩背,一道细小的口子瞬间渗出鲜血。
青凤太虚弱了,哼都没哼一声依旧伏在那儿。可是就在近旁的荷歌却看得真切。那武士转头看见荷歌,危险的目光瞬间一定,抬脚便向她袭来。可没等走到她身边,忽然飞来一箭,直直插进他的心口,立时便要了他的性命。
荷歌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倒地的武士,这人明明是方才跟在了空身边的啊,他为何要伤害青凤?
等她再度转头去看青凤时,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翻转了身子,仰面躺着,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 面色青灰,呼吸急促,另一只手在地上四处摩挲,似乎在找什么人。
“凤儿!”
人群中有人大喊,荷歌听到有人朝这边急奔而来,茫然间转头去看,看到那些原先跟在了空身边的武士纷纷越墙而去,厮杀的人群中只剩下了空和不久前冲进来的那个人。
那人将将冲到青凤附近,就被刀剑拦住,只得咬紧牙关,奋力去抵抗。荷歌这才看清,那人竟是姚千璃!
但见他一身锦衣带血,发丝凌乱,面容枯瘦,华阳春眸一片血红。他不是武人,功夫也不厉害,只是凭着一股子绝望的蛮力拼杀到现在,可终究是寡不敌众,手中力道渐渐不支,转身间被人重重砍倒,躲闪几下,还是中了数刀。
他口中冒出血来,却兀自倔强的朝着青凤的身边爬过来,身下拖出长长的一道血痕。他爬的艰难,手掌却用力的打开,朝着青凤伸出,就差一点点了,然而,于他而言,却太长了
手起刀落,招招凌厉,远处高大的身影也轰然倒下不过一会功夫,这园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众人散开,荷歌看见玄从那头过来,一身暗金色的祥云翠竹窄袖锦袍,外面披着一件素白的披风,用羊脂玉的小冠将长长的墨色头发都束了起来。他慢慢走过来,站在荷歌身边,瞧了瞧四周,最后低头看着伏在地上的荷歌。
“都瞧见了?”他侧头发问,神色寻常,不甚关心这些人的死活,也不甚关心荷歌的心情。“原不想你看的,既然都看见了,心也安了吧。”
“杀了这么多人,你才心安吧。”荷歌愤愤的看向他。这么多人死了,其中还有你的妹妹,这个人怎么还可以这般云淡风轻!
玄却不甚了了的耸耸肩,“你以为他们是因我而死的?”他摇摇头,走到一边,由人服侍着坐在一块厚实的软垫上。“愚蠢啊。”他抬手指向青凤,“你再仔细看看,她到底因何而亡。”
荷歌顺着玄的手,木然的回过头去。只见青凤的脸上青灰浓重,嘴唇黑红,眼窝深陷,四周一圈暗紫,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鼻子、耳朵里都在慢慢的渗出血水来。
是中毒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