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丧尸男嘲弄地笑了。

“看来，你还是不太明白大人的世界啊。”他顿了顿，似是看出了荆徽的天真，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得意，“知道吗？你的信息，可是由你的老板亲手交给我的，他说——用坏了的工具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所以作为交易，我用五万块钱从他手中买下了你的命，因为这就是你全部的价值。”

他拍着荆徽的脸颊，愉悦地说道：“想不到吧？区区五万块钱就能买下你这位大名鼎鼎的猎人的命，这是多么廉价，和你为他所创造的价值比起来，简直令人觉得好笑。想想吧，你就要死在这里了，临死前，告诉我，你恨他，恨我吗？”

丧尸男用两根手指强行拈起荆徽的下巴，用散发着腐臭味的耳朵对准他的嘴巴，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不曾想，只听见“咔嚓”一声，荆徽狠狠地张嘴咬住了他，把他的整只耳朵撕了下来。

绿血飞溅，丧尸男捂着自己断裂的耳根，痛苦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痛吗？”荆徽嚼着那只耳朵，含糊不清地开口，语气中满是嘲弄。

虽然这东西在他看来并不好吃，但作为临死前能得到的唯一的肉食，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杀了他！把他给我剁碎！剁碎！”丧尸男再也维持不住他那份脆弱的体面，咬牙切齿地对着手下发号施令。

赘生物们躁动起来，他们提着巨大的砍刀、锯子，锋刃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们向着荆徽走来，高举起凶器，脸上露出千篇一律的嗜血笑容。

荆徽却平静地看着那些工具撕裂他的皮肤，吮吸他的血浆，再将他的骨骼根根切断。

死亡面前，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那么短暂，又那么漫长。

短暂得像是过眼云烟，漫长得又好像直到海枯石烂，去到世界的尽头，体验了四季轮转。

只是可惜了，刚买的新鲜蔬菜，浪费了。

黑暗降临，荆徽只来得及闭上双眼，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

这是哪？

好明亮，好想……睡一会。

荆徽站在一栋白色的小楼前，手，不由自主地握上了房门的把手。

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要求他打开这扇门。

好像在这扇门后，就有着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是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家人？父母？漫画上说的朋友？还是花不完的钱？一栋可以永远住下去的房子，又或者每天醒来，可以温柔地再次睡去的充满温暖气息的床？

荆徽不禁思考，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是从来没有想象过那些平常到他人唾手可得的小幸福，只是生活是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好像总在没有目的地奔波，像是失去了同伴的猴子。

兀一回首，已然逝去的生命中，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样的人生，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他问自己。

有，因为，他想要一块面包。

一块洒满椰蓉，焦黄喷香，充满着温度的面包，那是他这辈子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如果可以，他还想再吃上一次。

荆徽打开了门，寒风呼啸而至，将他吞没在其中。

***

零落的尸块静静地在地面上燃烧着，逐渐变得焦黑，再也看不出少年本来的面貌。

丧尸男用火点燃香烟，抽了一口后，烟圈袅袅升起，他捂着自己受伤的右耳，狠狠地对着火堆啐了一口。

“呸！没妈生没爹养的东西！”

他骂着，好像这样就能化解他的痛苦，缓和心中的愤怒。

但他明白，少年听不到了，即使这样地报复，在人死后其本身就变得毫无意义。

除非这世上真的有地狱，能将他的话语传达。

“走了。”他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想要带着一众不成人形的赘生物离开，因为心腹大患得以去除，他们今后，日子会变得好过上一段时间。

至少在短时间里，这一带里应该不会有人能接上荆徽的位子。

赘生物们应了一声，丢下工具，纷纷转过身去。

可就在丧尸男将烟头丢到地上，把它用鞋尖碾灭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裤腿。

丧尸男的身子一下子绷得笔直，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他颤颤巍巍地转回头去，可接下来眼前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几乎尿了裤子：

只见在火堆中，尸块像是受到了牵引般缓缓拼合起来，没过多久便恢复了人形，然后站了起来。

新生的血液、皮肉翻卷而上，奔流着为少年重新添上人的色彩，少年精壮的肉体上燃烧着仿佛来自地狱的冥火，原本那一抹作为焚尸火的红色在此刻变得一片惨白，带着灼热的痛意，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情感。

丧尸男能感受到，那是被人们名为“愤怒”的东西。

“知道吗？我啊……”新生的荆徽向前迈出一步，焰浪席卷，点燃了丧尸男的身体，也将他的声音焚烧殆尽。

恐怖之下，丧尸男早已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咽喉被荆徽扼住，身体一点一点地融化在苍白的火焰中，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心思。

因为“不死者”，是他们这些“赘生物”的天敌。

除了臣服或死亡，他们做不到其它。

“我很羡慕你们，因为你们有衣服穿，有米饭吃，也许，还有女朋友在晚上温暖的被窝里娇滴滴地等着你们回去。”

“这大冷天的，两个人能抱在一起，应该会很舒服吧？”

“可是我啊，从来没有奢求过那些，因为我知道，我不配。”

“所以，我只是想活下去，哪怕能再多吃一块面包也好。”

“这只是个小小的愿望，不是吗？可你们——却将我的世界破坏得一干二净。”荆徽将丧尸男缓缓提起，燃烧着的左眼中传递出哀伤的情绪，感染了赘生物们，他们开始哭泣，开始下跪，开始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忏悔。

火是人类创造的最原始的欲望，人类向往火、追逐火、融入火，这是烙印在生命中的本能，面对火的邀约，他们无法拒绝。

咔吧。

荆徽捏碎了丧尸男的喉咙，丧尸男的手臂软软地垂落下来，失去了生命的痕迹。

一步，两步，荆徽向着那些不属于人的怪物们靠近过去，在他错乱的视野里，他似乎看到了老板的身影。

三步。

火海翻腾，仿佛无穷无尽地自荆徽的身体中涌出，点燃了这个充满黑暗的地方，只是这次，它带来的并非人们认为的光明，而是纯粹的毁灭，少年的恨意融化在这个世界给予的无限悲伤之中，燃烧着，直至灼眼成灰。

“我会让所有阻碍我的人付出代价。”灰烬下，少年如此宣誓。

他想活下去，只为自己。

上空，寒冷的冬夜终于被照亮。

这座城市，这个世界，迎来了一位终将点燃一切的“不死者”。

他是怪物，也是人，他的名字无关紧要，他的生命在成熟前就已腐烂，变得苦涩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