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有一头鲸鱼？”

他话音未落，便见那破开的云层中，探出一只漆黑的触角，紧接着更多的触角拨开云层，像汽艇垂下的绳索，勾住地面的建筑。

噗！

其中一只正巧落在距他们不远的地面上，卡戎这才看清那触角的模样：

一只被细长如线的“胳膊”连接的手抚过地面的黑灰，留下一道深深地沟壑。

然而这细长只是相对于它的主人而言。随即天色便暗下来，这并非由于暗月落下，而是一个庞然大物将它遮挡得严严实实！

一头遮天蔽日的鲸鱼正从天空游过，于它而言，云层是海浪，宇宙是天空。

密密麻麻的触手自它的腹部垂落，密集到远处看来，像是自天垂下的发丝，然而它们连接的，是一颗邪恶的太阳——

巨鲸的皮肤正不断燃烧，爆燃的噼啪声就算在地面上也听得一清二楚，与它相比，那些爆燃者如蝼蚁一般渺小。

“那是…”卡戎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望见鲸鱼皮肤上的…

人脸！

人脸、人脸……到处是人脸，燃烧的人脸、痛苦的人脸、哀嚎的人脸！

巨鲸的皮肤上布满了如藤壶一般的人脸！

而原因他也很快知晓：

他看见城市之中，数条触手正缓缓收起，而末端，正是那些被紧紧抓住的爆燃者，不，不仅是爆燃者，还有许多难以理解的生物，正在卡戎的见证下，被送入巨鲸能吞食日月的口中。

仅仅数秒，那些扭曲到令人感到绝望与恶心的人脸间隙中，就又生长出了一个新的人脸。

原来那个手印就是它留下的！难怪街道上空无一人，难怪他总是听见云层的闷响！

一直有一头庞大的猎手在云层上方，静静地等待猎物们自己葬入它的口中。

“还觉得美吗？”塞西莉娅平静的问道。

“那是…什么？”

卡戎的太阳穴一阵刺痛，不可言说的心绪几乎阻塞住他的口腔，让他无法呼吸；难以磨灭的呓语在他耳边一遍遍如潮水涌来，似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勾走。

这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彷徨？无助？不...不...是...

渴望。

这反而让他后怕，怕到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必须立刻离开...逃离！逃离这里！

“焚天之鲸，这一时刻，尘之性相中的神话生物。”塞西莉娅的目光伴随着巨鲸缓缓移动，游过云层，将大部分建筑尽数摧毁，“用你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它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巡警罢了。”

“这一时刻？尘之性相？还有多少我不了解的知识？我要调查的，我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他像是失了全部力气，险些瘫倒在地。

“永无止境、无处不在的危险，一旦涉足其中，就绝无法脱身的诅咒。”塞西莉娅回答。

她或许和很多人说过同样的话，让那些自命不凡者认识到自己在这里如尘埃般渺小。

“即便如此你还要继续调查吗？”她继续问，“我了解一些你或许感兴趣的知识，但从你知晓的那一刻起，你就再没办法回头了。”

“我……”

卡戎拒绝了。

他不想打开那个盒子。

......

24时53分，在与现实的通道彻底关闭前，塞西莉娅带着她来到了「交汇处」，一道不稳定的裂隙前。

“这里就是回去的出口了。”塞西莉娅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吊坠，它通体银色，末端镶嵌着立方体状的淡蓝色宝石。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护身符或者锚点，只要它还存在，你就永远不会回到这里。”她解释道。

“那你呢？塞西莉娅，你要留在这里吗？”卡戎问道。

塞西莉娅摇头：“我随时都可以离开，再过两天，我就乘船去维卡亚，完成一些我必须完成的事情。”

“维卡亚？我就是从那儿来的。”卡戎本想建议她与自己同行，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是吗，那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呢。”

她笑起来，很好看。

“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时间不等人。然后，忘记这一切…”

遥远天际的焚天之鲸随着卡戎迈入裂隙而消失。视线几乎只陷入黑暗一瞬，塞西莉娅、爆燃者、那个时刻…就都离他远去了。

新鲜而冰冷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安静街道的两旁，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有不少店铺已经挂上了装饰，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做准备。

这是温暖、安全的现实，属于他的现实。

卡戎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几小时经历的一切抛之脑后，走入夜色中。

但又有谁能真正忘记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