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之后，周洪并未着急行动，耐心蛰伏下来暗自调查。

洛阳毕竟是他混江湖的根据地，狡兔还三窟呢，周狡兔在洛阳并不缺隐藏之所，就连各类衣物、兵器暗器、迷香毒药、关牒银两也都有藏匿点。

几日暗中查访下来，周洪心想：难道真是崔远大人和黄夫人在天保佑？

首先，他听说那柳璨被朱温怒骂了好几天，然后官降一级，至于原因则各有传言；

其次，方琪遭到柳璨家眷的一致嫌弃，柳璨心烦之余把她养在外室，当然没给任何名分，只是当成玩物，隔三差五便过去恣意玩乐。

周洪还化妆为走街卖杂货的，暗自去方琪所在的宅屋看过，只有几名普通兵卫守着，看起来明显懒散，并不警觉。

一日傍晚，金吾卫校尉王术吃饱喝足了往家走，拐过街口忽然警觉，握刀转身凝神一看，惊讶道：“是你？”然后王术又乐了，“你小子剃了胡子还挺英俊啊，这是为啥活腻了跑回来？”

从王术这里，周洪了解到更多情况：

柳璨的确被撸去了相位。据宫里传言，朱温已按捺不住想要称帝，柳璨去劝说不可过急，违了朱温心愿，便被一顿臭骂。

柳璨先前四处整人，搞得人人自危，见他被骂，就有大臣趁机进言。给柳璨，还有那个九曲池杀了九个皇子的蒋玄晖，找了些莫须有的事一顿告状。朱温更怒，便降了他们职，让这两人抓紧弄出个称帝的流程来。

并且，柳璨降职后，身边负责防护的千牛卫守护小队，也按规定被调换降了级。

唐朝的金吾卫负责巡卫京城，守护都城秩序，千牛卫则负责王公重臣的安全，两方互相看不上眼，只是王术也不得不承认，千牛卫的武力值确实不俗。

而且王术特意提醒，柳璨身边还有个叫柳风竹的，也总是贴身跟着，大概是柳璨从江湖上找的高手来当贴身保镖。

面对王术询问自己为何回洛阳，周洪解释说，自己准备远远地跑路，这次来是求他给办个通关过所。

又一通山水有相逢，各自珍重的兄弟之言后，二人拍着对方的肩膀，互道后会有期。

周洪素日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负，毕竟在战场和江湖的刀光血影里历练了多年，自认为对上两个千牛卫，应该问题不大，若是对上三名，侥幸也可一战。但王术却透露，柳璨即便降了职，身边仍随时跟着四个千牛卫，更别提还有那个江湖保镖柳风竹。

所以，周洪决定稳妥一些，看看再说。

方琪宅屋斜对面的街上，有户人家来了个朋友串门，吃完饭后就离开了。这事儿实在太过平常，没有任何人在意。却不知那个串门的朋友趁夜色又偷偷潜回，躲身于白天在阁楼中偷挖的坑洞内。

这人自然便是周洪。他在那仅能容人的洞里，夜夜蹲守，细心留意方琪那里的一举一动。

这日，失意的柳璨又找蒋玄晖喝了一顿闷酒，共同吐槽这篡位的准备工作是真不好做。

两人按曹魏、西晋的禅让流程，整理出先封魏王、再加九锡，皇帝三次禅让，假意推却，最终登基的详尽流程，却又被朱温怒骂：“加他妈什么九锡这么麻烦，你们是要阻挠我的大事么？”

二人猜测，朱温大概因发妻张惠去世，没来及让妻子当上皇后，因此着急。

喝到半醉，两人说话慢慢放肆起来，聊起张惠死前给朱温留下了“戒杀远色”四字遗言，可朱温在妻子死后没了约束，反而更肆无忌惮，放纵贪淫本色。竟跑到大臣张全义家一住多日，把张全义的妻妾、女儿、儿媳通通侮辱了一遍。

“你还不知道吧？”蒋玄晖邪笑着，低声说：“他还把自己的几个儿媳也弄上了床，包括那个最漂亮的朱友文媳妇王宛。”

天黑回程时，柳璨想起，已有几日没找那方琪了，正好过去再发泄一下心中邪火，于是便让护卫调转马车。

新换值的千牛卫杨副尉有些不爽，暗道自己轮值时辰又要被这厮拖长了，和三个手下对了对无奈的眼神。走在最后的柳风竹则则神色不变，对几个千牛卫的动作也视若无睹。

方琪正在二楼屋内，对着窗外发呆。

摇曳的烛光每每都让她想起白马驿那夜的火把，她仿佛又闻到当时的血腥味。

院门被推开，门卫声音传来，方琪知道是柳璨又来了，慌忙起身去接，表情也从呆滞切换成谄媚的笑容。

此时的周洪，正在这宅子屋顶的隐蔽处静静趴着。

根据连日观察，他知道方琪要下楼迎接了。而这期间有短短数息的空档，那是他进屋藏身的唯一机会。

于是，悄无声息地，周洪从屋顶溜向半闭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