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太行山余脉。

在介休有一片方圆十里的连绵小山，一条叫做樊王沟的山溪盘绕流淌。

张广儿在孝义庄所说离此不远的寒舍，就在此处。

赵匡胤骑在马上，用铁棍杵着张广儿，呵斥道：

“这是离此不远？这是离此不远？

你个瞎驴，走了一天，若在军中，这就是谎报军情，当斩。”

张广儿缩着脖子也不躲，唯唯连声：

“晓得、晓得，再不敢了。”

又低声嘟囔一句：“是不远啊！”

李允骑在马上，看着山溪左右零零散散农田上劳作的老人和孩子：

“张广儿，田是何人开垦？”

张广儿看李允给他解围，连忙答道：

“回道长，大半都是下走带人开垦，给他们耕种。”

李允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张广儿弯着的腰，慢慢挺起了一点。

赵匡胤再次审视张广儿，喝问：

“既然这里有田地，又不受滋扰，你为何还去做强盗？”

张广儿苦着脸说道：

“赵君，这田都没什么肥力，那么多老人孩子，哪里够吃嘛？

再说了，我不过抢点粮食摸几只鸡，要是别人去抢，那就是烧房扒屋吃想肉。”

赵匡胤瞠目切齿，久久不语。好久后，才平复心情。

一行人继续向深处走，田中的人看到山道上高头大马和车，都停下手上的活，呆呆望着。

张广儿对着田地的人挥手大喊：“都回吧！都回吧！寨子今天来了贵人，杀羊分肉。”

田里的人像冰壳突然融化，立时有了生气，举手欢呼。

有那少年郎已经在田地撒开腿向寨子跑去，边跑边喊：杀羊了！杀羊了！

摔倒就爬起来继续跑继续喊。

李允淡然看着落日的余晖自言自语：

“勇智适中、慈余少威。”

赵匡胤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慢慢吐出：

“可为十将。”

两人没有再继续交谈，一行人就这么走到寨子。

所说的寨子，也不过是山坡平地上几间稍大的泥草房，外面围了一圈木栅栏，倒是有几个体壮的少年郎扛着竹枪在周围巡视。

见过张广儿等人，也煞有其事挺身喊道：“大王！”

张广儿哈哈一笑，对着一位少年郞说道：

“那些不产奶的羊都杀掉，今晚某要招待贵人，余下的拿去分了。”

“是，大王。”

少年应下后，挥手招呼几个同伴，向寨子后面跑去，那里是晚上圈羊的地方。

张广儿把众人请进寨子最大的一间房子，搓着双手，神色很不自然。

想说几句客气的话，又不开口。

房间低矮，正屋中间放了张木桌，旁边乱七八糟摆着几个木凳和木墩子，墙上还挂着羊头和动物的皮毛，不伦不类。

房顶被墙上火把熏得乌漆嘛黑，李允很担心火苗会顺着垂下的蜘蛛网把房子点了。

地面就是泥地面，看得出当初还是平整夯实过，但年岁日久，已经坑坑洼洼。

更离谱的是，还有小鸡跑来跑去，在地上找食。

赵匡胤把东屋西屋转完，摘下头上的幞头挠挠头顶，一脸的出乎意料。

“张广儿，这就是你的寒舍？”

张广儿笑得比哭还难看：

“山里是这样的。”

赵匡胤挥挥手，不想再听他解释，不过也没有调头就走，而是吩咐道：

“赶紧叫人把房间都收拾出来，吾和道长住东屋，两位娘子住西屋。”

“小的这就去叫人。”

这时众人才看到，陈名一直在旁边。

……

进来几位妇人，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