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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许知楠说了一会儿,话题一转,又落到了宋浔江身上。

“萱娘近日情况如何了,自上回一别,又是半月,她,近来可好?”

“多谢长公主挂念,母亲很好,每日在佛堂念经打坐,抄抄佛经,也无需烦恼些什么,我与琳琅也时常去陪她说说话,比之从前,母亲脸上反倒多了些笑,瞧着年轻了许多。”

长公主松了口气,“那便好,若是有什么委屈,你们尽管来这里找我,还是那句话,萱娘在京中无亲无故,我这公主府便是她的娘家,只要她开口,我与周郎自是要为她撑腰作主的。”

“浔江自会将话带到,伯母也莫要操心,母亲应付得来。”

话已至此,长公主幽幽地叹着气,也不再说些什么。

“那琳琅丫头呢,这回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琳琅今日有事,托了我代为问候,道明日一定来。”

“那倒是可惜了,”周平岚惋惜道,“我看京城这么多女孩,阿芙就爱听琳琅丫头说话,每回她来找鹤宜玩,阿芙别提有多高兴了。”

“只有琳琅?那霜韵若是知道自己在师父心里比不过琳琅,可就要伤心了。”

“就你牙尖嘴利,霜韵和琳琅我都喜欢,哪来的比得过比不过的。”

“不过周郎说的不错,小姑娘就该活泼些,鹤宜,楠楠,这点你们可要学着点琳琅丫头。”

“我便算了,倒是知楠,也是要稍稍活泼些了,你这般闷着不说话,我才要担心有人欺负你呢。”

许知楠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人欺负我的,周姐姐放心。”

又聊了会儿,一并用过晚饭,宋浔江没再多留,吃了点茶就在陈清晓嫌弃催促的目光下告辞离开了。

“我明日再来找你。”

“快走快走,先说好,明日你送的礼物若是叫我不满意了,我就赶你出去!”

“定会叫你满意的,还望郡主手下留情,别叫我当众出丑才好!”

“看你表现!”

门口停着将军府的马车,宋浔江借着爬上马车侧身回头看去,侯府门前冷冷清清,早已没了人影。

马车的帘子落下,遮去宋浔江渐渐冷下去的眼,原先扬起来的唇角拉平,抿成了一条近乎平直的线。

许知楠在后头跟着目送着二人远去,脸上的笑一下子垮了下来,而后揉了揉两边的腮肉,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累死我了!”许知楠说着,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一扫先前唯唯诺诺的形象,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同长公主说着些这些日子听见的一些有趣的事,还没说多久,便瞧见陈清晓从外头回来,冲着陈清晓露出揶揄的笑来。

“哟,鹤宜姐这就回来了,怎的也不多跟人家说几句话呀?毕竟,今日一别,可就要明日才能见了!”

周鹤宜愣了愣,才顺着话打趣道,“臭丫头,就该让那些人都瞧瞧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子,看看还有没有人说你文静乖巧了。”

许知楠“嘿嘿”地笑了两声,亲昵地抱着陈清晓的腰撒娇讨好。

乘着车离开的宋浔江并不知道在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他此刻的心情算不上好,托着下巴靠在车壁上双目无神地往下望,却又不知该望向何处。

天上又开始下雪了,夹在寒风里飘摇而下,将所到之处的色彩吞噬殆尽,末了只给人间只余下发丧似的白色。

鹤宜不喜欢冬天,她怕冷,一入了冬就只爱在屋子里缩着,恨不得满屋子都摆上烤火的炉子,把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脑袋也用布包起来,只留个出气的口才好。

至于每回入冬都难以见到她,每次琳琅她们想寻她出来玩,得先废了大力气把人从屋里弄出来才行。

鹤宜便是这般娇贵的人,从小到大被长公主精细地养着,吃穿用度一应都要最好最上乘的东西,方才长成了他们见到的,熟悉的,仿佛吃不得半点苦的模样。

宋浔江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木质的窗子被他捏得咔擦作响,顷刻间就多出了几道裂纹,一根木刺扎进右手拇指指腹,鲜红的血液渗进木头里,顺带染红了飘零停驻的雪花。

而他却恍若无知无觉。

乌黑的眼眸里酝酿着骇人的风暴,倘若此时有外人在场,一定会为之心惊胆战。

车轱辘在雪地上压出了两条清晰的印记,马车行入大街,商贩的吆喝声唤醒了宋浔江的神智,他这才掩下眼底的异样,拔出扎进右手里的木刺碾碎。

“先去严大人府上。”

宋浔江下意识抚摸着大拇指,触及一片温热,并非熟悉的玉石触感,又收回手,显出几分迷茫。

又聊了一会,喝了盏茶,陈清晓困意渐渐上来了,许知楠见状也识趣地告辞。

待她一走,陈清晓便告别了父母便回屋小憩。

夜色森森,家家户户熄了烛火,沉入深沉的梦境之中去。

长公主坐在床边,却又些心事重重,难以入睡了。

“阿芙,该睡了。”周平岚拍了拍夫人的肩,劝道,“明日还有得忙呢,不休息好可不行。”

长公主闻言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却是半分睡意也没有。

“我瞧宋家这孩子,倒有些像你。”

“什么像不像的,他可不比我当年。”

长公主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这话也不害臊,这些年下来,我瞧你别的没怎么变,倒是这脸皮怎的还越发厚了起来?”

周平岚却不以为意,反倒有些自得,“我若是脸皮不厚些,哪里娶得了这般出色的夫人?”

长公主闻言却并不见多少欢喜,她望着夫君的眉眼,却是想起年少时那个纵马京城,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由是惋惜。

“夫人怎的叹气了,可是平岚说的不对?”

长公主半阖着眼,“只是想起咱们以前,说到底,还是我耽误了你,若非为了娶我,以夫君之才,又岂会......”

周平岚反倒不以为意,他是年少风流,自视有大才之人,当立不世之功。

只宫宴初见,那姑娘不着裙钗披甲胄,三两句温言软语叫众多男儿自行惭愧,两簇如烟眉稍处灼灼如倾世之火,漆黑如鸦翼般的睫羽漫不经心地遮去眸底的光辉,不经意间露出几许,也璀璨夺目的叫人心神动荡。

不知杯中酒水是何时漫出,那时的周平岚不过小有名气,尚无一官半职在身,能来此次宫宴还是蒙受了祖上荫蔽。

那场宫宴的目的是为了庆祝魏军于边关大败敌寇,大获全胜。

而本次战役最大的功臣正端坐首位,身披赤红甲胄,喜怒皆不形于色,兀自低调,却无处不高调的大魏公主——刘芙。

她无疑是那场宴会上,最醒目也最耀眼的蔷薇。周平岚只远远望着那位首座上的殿下,从此眼里再也瞧不见别人了。

“平岚所说,此生惟愿与夫人共白头,并非虚言,至于夫人所言耽搁,更是无稽之谈。平岚不过庸碌之辈,却是无用之人,真要说起,当是平岚困住了夫人才是。”

长公主莞尔,“什么困不困的,我们夫妻二人自当一体,怎的都说起丧气话来了。况且,如今天下太平,有你有鹤宜陪在身侧,我已是觉得满足。”

“打了那么些年的仗,所求不过这般而已。”

周平岚握住长公主的手,彼此心知肚明,“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也无需太过操心。再说,鹤宜这孩子像你,是个有主意的。”

长公主只笑,“你还说呢,鹤宜这性子,被你和陛下娇纵的,天不怕地不怕。我只说两句就护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又说她像我,我年轻的时候可没这般娇气。”

周平岚摸着鼻头,却是毫不心虚,“鹤宜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她最是嫉恶如仇,这点同你可谓是一模一样,不过是些小孩子脾气,到底不会惹出大事,也就随她去了。”

“小孩子脾气”的陈清晓打了个喷嚏,原先昏昏欲睡的絮儿霎时间就清醒了过来,又是掖被角,又是加碳火,忙得不亦乐乎。

陈清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原想起身坐会儿,奈何颅内昏沉,闭着眼,不过片刻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