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郁皇帝素来宣称“以仁治国”,以往秋斩的犯人,不管生前做了多大恶事,行刑后总可以由家人领回尸身安葬。
这次宋家五少爷宋渝在狱中突发急病过世,因为宋家族人已经悉数入狱,所以安排由宋夫人沈氏家人,将宋渝尸身领回,设安堂,办法事,之后葬入宋家陵园。
沈家家主官位不高,是从五品的工部四部之一,水部郎中,此次又适逢宋家获罪,更是处处低调做人,不敢张扬。从刑部接回宋渝,在后宅偏远院落设了一处小安堂,暂时安置。
按照大郁传统,会为过世的人在府中设安堂,摆足三天三夜,供亲朋好友吊唁,迎送告别。
沈家安堂,堂中高处挂着层叠的白卜,正中摆着案台,台上左右点着长明灯。
安堂很小,也很清净。
今日是第三天了,宋家此次获罪,就此没落,原也没什么人敢再来往,想再来往。
前两日也只有一些旁支亲戚,到底相识一场,低调前来送行,到了第三日,一上午都没见人。
安堂中从早上到现在只有三个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嬷嬷,两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少女,入门的地方摆着一个火盆,她们围坐在火盆边,沉默不语地折着纸钱。
陆昭折着折着又开始发呆,直勾勾看着盆里未燃尽的纸元宝,一点点被火焰吞没,化成灰烬。
折了这许久,袋子里又装满了,她麻木地站起来,走到后头去拿新袋子。
厅中央的长桌,长桌上躺着一个人,白纸覆面,安安静静的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直到被一枯枝般的手掌握住胳膊拉开,陆昭才回过神来,她毫无知觉地又走到这边来了。
“小姐,眼泪要是滴在离人身上,他们就有挂念,没办法安心去投胎了。”老嬷嬷摇了摇头,暗哑的声音嘱咐道。若不是她回头刚好瞧见,这小姑娘就要伸手摸上离人的脸,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眼泪?她还有眼泪吗?陆昭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发现真的是湿的,慌忙擦了又擦:“对不起……”第一天就听老嬷嬷说了这话,她本来答应了会注意的。
冬至偏头看着陆昭肿成桃子的眼睛,其实今日她已经好上许多了,前两天哭得才凶,感觉要把身体里的水都流尽了。
冬至起身走到旁边的桌子上,倒了杯水。
陆昭接过,抿了几口又放下来。
冬至打开一个白布包,递过去:“吃些吧。”这两天她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
陆昭摇头,就算是她最喜爱的白糖糕,摆在面前,她也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个清瘦的少年跨进门来,径自走到案台旁边,点上三炷香。
然后走到覆着白巾的离人身边,站着不动,视线就一直落在白巾上。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感觉他好像能看到故去的那个人,好像能看到故去的昔日光景。
自打他进来,冬至就一直盯着他在瞧,这两日看到他,觉得他好像消瘦了不少。
看了薛澜一会儿,冬至不由转回视线,看向陆昭。
陆昭已经又坐回火盆边了。
这三天薛澜都是午后的时点过来,都会待上一两个时辰,但是陆昭从来不正眼看他,两人也不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