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木林拿起来那个木匣子,轻轻地打开,看见里面有一小块红色的金丝绒,包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金丝绒。
金丝绒的下面露出来一块普普通通的鹅卵石。
这块鹅卵石约有一枚鸡蛋大小,表面上平滑光亮,还刻着3行阿拉伯字母的文字。
牛木林仔细地辨认鹅卵石上的文字。但是,他一个词也不认识。因为他只学习过汉文和英文,根本不懂阿拉伯文和伊朗文。
牛万山以减弱的气息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是我们的祖先……留……下来的。你要好好地……保存它,世世代代地传……下去……”
10月20日的凌晨,牛万山溘然长逝,前往他日夜祈求的那一个宁静而安详的世界。
送别了牛万山,乌鲁木齐突然遇到一股来自西伯利亚强烈的寒潮,气温骤然下降。城市转眼之间变成了冰天雪地。
牛木林望着茫茫的白雪,回味着父亲的话语。他拿着那块鹅卵石来到了中亚社会研究所,找到了著名的研究员杜先刚,请他看一看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
白发苍苍的杜先刚拿起一把放大镜,对着鹅卵石上的文字看了一会,然后肯定地说道:“这是古代伊朗的文字。有可能是3个人的名字。”
牛木林急忙追问道:“是哪3个人的名字?”
杜先刚回答道:“阿里。阿巴斯。巴德尔。前两个一般是穆斯林的名字。古代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和伊朗人和现代的许多穆斯林都取这个名字的。后面的巴德尔应该是一个标准的蒙古人的名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牛木林摇了摇头,茫然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在回家的路上,牛木林突然想到,马小平当年曾经说过一嘴,他们的祖先好像是叫阿巴斯和撒尔塔阿姑。
于是,他火速赶回办公室,立刻给马小平打去了长途电话,急切地询问他的家史。
马小平说道:“我父亲那里有一本家谱呢。我今天晚上回去查一下。”
晚上,马小平打来了电话,兴奋地告诉牛木林:“牛木林,我查过家谱了。我的祖先的确是从花剌子模的马雷迁过来的阿巴斯和撒尔塔阿姑。他们和阿里在花剌子模的时候就认识了,是一起跟随蒙古军队来到中国的。我父亲还说,听我爷爷马海德说过,我们家在西乡井沟尕阴屲的好朋友易卜拉欣就是阿里的后代。”
牛木林听到这里,激动地浑身颤抖起来。他大声地对着话筒叫喊道:“尕阴屲的易卜拉欣是我的爷爷啊!”
马小平在电话的那一头惊讶地也高声地叫了起来:“这么巧啊?我们两个在大学里天天见面,竟然傻呼呼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牛木林的心潮一时间澎湃激荡,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他无限感慨地说道:“以前的社会环境很不好,父辈们对政治和民族问题心有余悸,从来不敢对我们讲述真实的历史情况。后来我才听说,我的奶奶是循化县的撒拉族,姓韩。当年,我在学校的时候曾经问过韩吉寿。他说,韩姓是撒拉族的第一大姓,循化县80的撒拉族人都姓韩,所以也没有十分在意。现在,我真的希望他能够帮我好好地查一下,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马小平说道:“没有问题。我最近就要去循化、化隆一带搜集民歌去。我见到他以后,一定帮你过问这件事情。”
大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马小平给牛木林打来了电话。他说道:“牛木林,我现在在循化县城的撒拉人家饭店里呢。韩吉寿也在。你们两个喧一会吧。”
韩吉寿在电话里说道:“木林,我专门回老家询问了父母和上一辈的老人。他们说,我们的祖先哈桑最早生活在现在的土库曼斯坦。他是跟着尕勒莽和阿合莽兄弟,经过撒马尔罕一起到中国的。韩姓是后来明朝皇帝赐予的。我爷爷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奶奶叫韩索菲,嫁给了你们河州西乡的东乡族牛大人。牛大人的经名叫易卜拉欣。姑奶奶出嫁以后从来没有回来过。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后来的情况了。木林,你在听我说话吗?喂,喂,木林,你怎么不说话啊?”
在电话这一头的乌鲁木齐,牛木林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吉寿在循化县如鱼得水,大显身手。2000年,他作为撒拉族的青年才俊和有突出贡献的农业科技人员,受邀访问了土库曼斯坦。
他一踏上祖先生活过的土地,全身的血液顿时热络起来,心中像一座沸腾的火山。
那一座座绿洲中宁静的小村庄,那一棵棵道路两边高大的白杨树,那一盘盘味道神似的饭菜佳肴,那一张张带着慈祥和微笑的脸庞,还有那不用翻译人员就可以顺畅交流的语言,都让韩吉寿感到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自然,与自己美丽的故乡循化几乎是一模一样。
从临近西亚的土库曼斯坦马雷,到遥远的中国循化,距离至少也有4000多公里,其间有高山、沙漠、荒原、大河,也不乏成群结队的野牲猛兽,更有无数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可是,祖先们为什么要离开世世代代居住的故土,靠着骑行骡马和双脚步行,克服重重的困难来到东方的循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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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韩吉寿无数次的聆听老人们讲述撒拉族的历史,但是,他身在土库曼斯坦的时候,在赞叹祖先们坚忍不拔和不屈不挠的同时,心头却一直带着这个深深的疑窦。
2002年的8月,在循化的特产线辣椒泛红成熟的日子里,韩吉寿突然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
在家中养病的日子里,身体虚弱的韩吉寿让家人搀扶着,来到了长着一大片线辣椒的地头。
他眺望着赤红色线辣椒和翠绿色叶子交织的美丽田野,喘着气息,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看,线辣椒地像不像……一副巨大的图……画?等到我……无常了,你们……就把我埋在……线辣椒的地头上。如果……你们想念我了,就到这里来……看一看。我……在地里等候着你们……”
看到心爱的儿子不久就要告别人世间,韩吉寿的父亲对自己干涉儿子婚事的言行悔恨不已。
他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地说道:“胡大真主啊,瑙到底干了些什么啊?一个活泼干散精干的尕娃,硬是瘦成了一把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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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吉寿长眠在循化这片他挚爱的赤红色的土地上。
咆哮的黄河流经这里的时候变得平缓起来,仿佛担心惊醒了睡梦中的韩吉寿。神情肃穆的唐古体山默默地耸立在这里,深情地俯视着远处一片片红彤彤的线辣椒地,守候着撒拉族人民的生命之泉白骆驼泉,陪伴着执着善良的撒拉之子韩吉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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