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好不好都无所谓，她就是和我家一样家破人亡了，我也还是死不瞑目。我看了一天太阳了，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就不闭眼了。”

老莫的手抖了一下。

“白爷爷是瞒不住的。您也别想着瞒。我看怹身体还硬朗，活到一百二十岁绰绰有余。倒是您闺女，估计也不怎么惦记我，您早点跟白爷爷说了，应该是不用担心说漏嘴。”

“欸，这么说您要是真舍不得嫁女儿，倒是可以把这事儿跟她说了。往后拖个小半年应该还是做得到的，嘿嘿。”

“滚，这房子我还留着给小青做婚房用的。”老莫又夹了一大口猪肚，塞进嘴里狠命地嚼着。

老钱深深地叹了口气。

“您要是不说，这房子可贵了。虽说一家三口自此家破人亡，但这个亡作逃跑解，这房子算不上凶宅。但要是说了我死在这里，这房子可就能打个骨折。哼，房子是拿来住的，不是当金条用来还债的，这栋房子无论进了谁的手，我也不希望再发生有人想用它抵押这种事情。”

“可现在这套房子是我的！”

“即使是您，或者这房子给了小青。我不在乎。只是我看不得云大爷的灵牌上面再住进什么赌鬼。云姨上柱香不容易，不要再被人吵扰了。”

“……你自己去跟我岳父解释吧。”老莫喝了一杯啤酒，也不管老钱杯子里还有没有，自顾自地又给两个人的杯子装满。

“对面小区门口的那楼改什么了？回来几天也没看见开门。两只石狮子倒是一直都在那里。怀念以前那里还是证券所的时候啊，回来路上准能从玻璃窗里看见您。啊，虽然那年回家差点被跳楼的几个人砸中还挺吓人的，搞得我小半年没敢走路。”

“……证券所倒闭了，楼也贵，根本没人想要接手。这地方自杀的人太多，哪个商人会觉得自己镇得住场？”老莫按了下暂停键，说完这段之后又接着播放录音，就好像是在对话一样。

“说来最惊喜的，就是岳家的凉菜铺还开着，我前天还去吃了一餐。味道一点没变，就是岳大哥头发见着白了，我也就五六年没见到他，怎么就白头发了呢？真是不敢相信。不过总比老黄家的板栗好，回来瞧见他家便利连锁了我还挺高兴，每家店我都买了二两，结果没一个好吃的，根本就不是当年的味道。店员我也不认识了。真是败兴。”

“……老黄被姓徐的玩的倾家荡产，这老黄的板栗店早就连品牌一起卖给别人了。没良心的人才能开这么多家店，老黄没这个本事。”

“啊，既然去了老黄的板栗店，估计您也想得到，我还是避不开那个赌博窝点。兰大当家也没能力吞掉这些民营赌狗，我去转了一圈。怎么说呢，并不意外，但我深表忧虑。所以唯独这件事我一定要跟您说。”

“这些东西端不掉的，专项行动严抓狠打也就管个几年罢了。”老莫扒了两口饭。

“太学院长文院长算我半个恩师。我死的消息还得麻烦您通知他。他还欠我三个条件，我就只托付这个遗愿了。每隔一年，就算我求他一次，来镜海湖打击一次赌博犯罪。就求三次。好了，我也没别的要说的了。就这样吧。”

老莫的筷子停了下来。

“文院长？是文委员吗？”老钱开口。

“太学还有别的院长吗？”老莫反问道，随后叹了口气，“消息你也听到了，别想着不传。文委员就是带着天威军把这里的赌鬼都给枪毙了，那也是欢子的遗愿。”

老钱哑然，“欢子还是心里放不下啊。”

“话不能这么说。”老莫把筷子放了下来，“是我们无能，才逼着欢子求上文委员，老一辈，少一辈，联起手来就为了清理我们这一辈留下来的祸根。准备写报告上呈吧。文院长来了，还有白大爷在这里，这几年的专项就别想着糊弄了。”

老莫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啤酒洒在地上。

“你小子，躺平投胎进了棺材，也不忘给你莫叔叔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