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阔的阶梯看台上,夏伊勒迎着约纳斯的目光默然无语。
数十年来,布尔战争的历史一直被伦敦当局刻意淡化消弭,其所有的官方表述都无比平稳而自然,仿佛这片盛产钻石黄金的土地从创世日起就高高飘扬着1万公里外大不列颠的米字旗。但对于有心的学者而言,挖出这段被英国人掩盖的真相却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荷兰人忠实记述了他们移民后裔的血与泪,将英国的残暴狠毒牢牢刻于史册,无论后者怎样抵赖,都无法抹去他们昔日的罪恶。
“至于英国大肆攻击国社主义体制,将我们控诉为反人类的行径,更是可笑至极。通过政府强有力的主导管控,受经济创伤最深的德国第一个摆脱了大萧条,将近3000万人民从饥饿和贫困线上摆脱出来,过上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温饱生活。而英国的失业伤口却一直溃烂到1939年,数以百万计的工人没有稳定收入来源,连同他们的家属都在饥贫中痛苦煎熬。”
约纳斯语含机锋,继续讽刺道:“难道让民众殷实温饱是反人类,穷困潦倒却成了光荣正义?说到底,还是英国上层那一干贵族寡头掌握着话语。在他们眼里,民众根本就是奴隶,其死活丝毫不值得高贵的绅士们关心。”
听到这番刻薄尖锐的言语,夏伊勒眉头忍不住蹙了蹙。对方的说辞明显有偷换概念之嫌在德国克服失业的过程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并非党,而是以沙赫特为首的经济部门大批专业技术官僚的倾力付出。但作为执政者,国社党占据这份功劳却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正是国社党不论政治成分的启用了这些人员,并给予了他们充分的权力和信任,这才有之后的成就!
现在约纳斯玩一手以偏概全,把德国摆脱饥贫放在对英美“反人类”攻讦言语的反驳阵地正前,这登时就让夏伊勒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憋了满腹话语却说不出来。诚然,夏伊勒对国社党的斑斑污点早已洞察清晰:这个集权政体对媒体舆论的限制,对人身自由的践踏,对外族群体的迫害,都与当前美国的主流价值观尖锐对立。
但这些和饿肚子比起来,就都统统像枯草一般不值一提了。夏伊勒总不至于要求对方身具精神洁癖,宁可饿死也要自由吧?倘若真这么说了,对方立即就能反将一军,使夏伊勒自己陷入反人类的窘境!
眼见夏伊勒面容阴沉纠结,几次欲开口都未出声,约纳斯便知道眼前之人仍然心中不服,只是由于被自己取巧掌握住了道德制高点,没办法在官面上出言辩驳罢了。要想说动这位知晓国社党诸多黑料的记者,最终还要在其它方面下功夫。
“夏伊勒先生,这场战争没有任何一方是绝对清白的。我没有想要粉饰正义的意愿,只想避免德美两国人民因为英国的挑唆而陷入敌对。”约纳斯语气放缓,神情变得诚恳郑重起来,“今天,数以千计运载违禁物资的美国商船正从东海岸驶向英伦,而上月白宫更是向英国出售了50艘驱逐舰。在丘吉尔的煽动和罗斯福的驱使下,美国已经一只脚逾过了战争边缘。现在能挽救和平,拯救两国人民于死亡血火当中的,只有靠您这样的媒体人唤醒国民了。”
“美国人民不该忘记,上次战争英国是怎样对待他们的?当俄国退出战争时,英国几乎是跪下来哭求美国参战,各种承诺拼命应许,然而当战争胜利后,英国却把美国像路边石块似的一脚踢开:不仅将美国完全排斥在欧洲事务之外,甚至连欠的上百亿美元债务都一并赖掉。现在相似的剧本再次出现,美国人民为什么还要冒着参战的风险,去帮英国打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夏伊勒闻言脸容稍霁。约纳斯没有就是非正义的话题继续为德国粉饰洗地,反倒坦率承认自己存在不干净,这让郁忿纠结的夏伊勒感觉气顺了不少,终于对面前青年有了几分顺眼。不过,出于刚才被各种硬怼的失败,夏伊勒非常想要找回场子,让对方也吃一次瘪哑口无言。他冷冷一笑,道:“您说的这个问题,罗斯福总统已经在上个月的炉边谈话中告诉过全体美国人了。美国对英国抵抗战争的支援不是在保卫不列颠,而是在保卫美国自己。”